無前途可言的天文局做一名五品小令?
正思量著,卻見允之勾唇一笑,相當愜意地頷首。
“孤直罪臣路溫,請以左相、詮政院院首董建林十大罪為王上陳之!”輕寒的殿外飄蕩著清亮之聲。
轟地一聲,殿內炸開了鍋。我所站處的詮政院一列,以禮部和工部尚書為首,各官紛紛跳腳,走到殿門邊齊聲叫罵:“爾等豎子,竟敢出言誣衊當朝一品大員!”“殿外叫囂,此乃漠視王威!”
“其一!”路溫對此置若罔聞,他開啟奏章,清了清嗓子。敢情這幾天是養足了精神,他這一開口竟將聒噪聲都壓了下去,“董相早年任工部尚書,乃窮土木以役百姓,中飽私囊未嘗行止,堪稱青國之蠹……”
自路溫開罵之時,帛修院那叢人就不停地唧唧咕咕,右相幸災樂禍地瞟視而來。立於我前側的董建林忽地轉身,與之灼灼對望。
“其二!”路溫不愧是罵戰高手,面對迎面飄來的口水是面不改色,義正詞嚴地大吼,“暴行有作,淪滅天理,弒殺常麓書院郝梃棹等六名君子……”
左相目眥盡裂、老容慘白,只見他的手掌越收越緊,震的象牙笏板微微顫動。
“寧侯!”隨著殿外列舉的罪狀越發驚人,董建林終於耐不住了。
允之慌慌睜眼,滿目惺鬆。他一搖一晃地走近了,輕輕頷首:“董相何事?”
“您!您也不管管!”董建林一揮白笏,差點扇到我的臉上。
“管?”允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董相又不是不知道,本侯平時只是在文書院混日子。連您老都管不了的,本侯又怎麼有本事管上呢?”
高,實在是高。我恨不得當場為他鼓掌,允之睜眼說瞎話的水平真是世無其二。
“是啊,是啊。”容相笑容可掬地走來,很是親密地拍了拍董相的肩,“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左相又何懼呢?”
“其九!”殿外又是一聲清喉,“逆臣僭越,亂烈侯之耳目,動國運之根本……”
一字一句尖刻入骨,罵人不吐髒字,卻又切中要害。文辭之鋒銳、掐架水平之高,讓人拍案叫絕。我以袖掩面,偷偷向侯列看去。果不其然,三殿下一掃月餘的喜氣,剛毅的臉上佈滿陰霾。他下顎抖動,鼻翼微皺,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樣。反觀那一位,殿外罵的越響,七殿下笑得就越溫善。他不時偏首看向上座,看樣子是期盼王上儘早到來。
若說前面八條是往駱駝身上堆放重物,那這第九條可謂是最後一根稻草,終於把駱駝壓倒,也終於把詮政院眾官惹毛。
“混蛋!”禮部尚書魏老頭挽起袖管,向後一招,“多說無益,誅斃弄臣!”
一呼百應,氣紅眼的詮政院眾人提著笏板就一擁而上,場面太壯觀了。我那些平日裡衣冠楚楚的同事張牙舞爪地撲上,花拳繡腿地一陣猛毆,猙獰的模樣讓我想到了一個詞……衣冠禽獸。
我向後退了退,站在了無人注視的角落。細細打量允之的面部,沒有絲毫表情,引發今日朝亂,他要的究竟是什麼?
“御令到!”尖細嘹亮的嗓音在青穹殿裡響起,那頭還打的不亦樂乎。
“眾位大人!成何體統!”內侍得顯一揮拂塵,提聲喝止,“殿衛!還不上前阻止!”
喧囂過後,只見參與毆鬥的詮政院眾臣鬍鬚凌亂、衣衫不整,而跪直在地的文書院年輕編修們則鼻青臉腫、滿面殘痕。我瞠目結舌地看著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老少少,暗暗驚歎人的潛力之無窮。
捂著嘴,硬是忍下狂笑的衝動。正了正臉色,站到鬥戰先鋒魏老頭的身後,我拱手而立。
“王上連日操勞,微恙在身,今日罷朝!”
長調一聲在空曠的殿內迴盪,晨光微熹在拂動的袖邊倘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