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辭樹低聲詢問。
「盛泱……還有煉琉璃骨的器具。」
黑衣刺客唇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吐出的,卻是石破天驚的話語。於花辭樹驟然收緊的瞳孔中,他接著說道:「王為良壓著近千名骨奴,就等著威脅你……!」
……
西淮一路跌跌撞撞,扶著蒼蒼高樹離開了深林。
在近出叢林的時候,他短暫地失去了意識數個時辰。那種火燒火燎的劇痛,好像整個肺腑都要被熔盡的苦楚,即便是葉逐顏,也有種撐不住的感受。
然而,西淮沉沉地喘著氣,在額頭上滿是冷汗的時候,心中想的卻是: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啊。
在銀止川中迷夢草的毒的時候,原來他經歷過的,是這樣的痛苦。
難怪他不肯再原諒他,如此劇毒,卻是從自己心愛之人的平安錦囊中取出,恐怕任何人都不會再對彼此抱有希望吧?
可是……可是。
當一個人做過一件錯事之後,其餘更多的錯事即便不是他所為,也已經百口難辯。
他和銀止川,就是本不應該相遇的兩個人吧?
西淮握緊了手中的解毒粉末,緩緩踉蹌著走向城區:
不管是應當相遇也好,還是不應當相遇也好。就讓這一切的錯誤,都在此結束吧……
「娘親……爹親……」
走進城內的時候,西淮卻驟然發現,僅僅離開了一天的星野之都整個變樣了。
簌簌而下的房屋泥土,驚亂逃荒的城民,匆匆而過的守兵……原本就瀕臨臨界的星野之都在不期然間被打破了平衡——
燕啟人發起了攻擊。
城門口傳來巨大的撞擊聲,混雜其中的,還有嘶吼和哀喊,遠遠的看上去滿是紅通通的火光。
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有人在背著包裹逃命——但也不知道能逃去哪裡,燕啟人早已經從外頭將星野之都圍死了,有試圖突圍者,全部慘叫著被射殺;更多的,是抱著親人和幼子,抱頭痛哭……
西淮路過一個敞開了門的屋宅,裡頭掛著一個自盡了的平民——板凳踢掉後,無著落的屍體在房樑上微微晃蕩著。
「老天啊……救救盛泱吧……我們做錯了什麼,要造這樣的孽啊……」
哭腔和哀喊起伏不絕,無數人跪俯著,滿臉淚水,祈求上天。
——這些平民,在盛泱好的時候沒有享到盛泱的福;在盛泱滅亡時,卻遭著因盛泱而帶來的罪。
儘管已經早有預料,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西淮還是禁不住地身體微微發顫……
他好像又回到了滄瀾城破的那一天。
一樣的血光連天,一樣的驚亂恐懼,退無可退中,不知道自己還能躲去哪裡。
感到呼吸有些發緊,西淮踉蹌著倒退了一步,然後加快步伐,快速地朝鎮國公府趕去——
他想見到銀止川。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這些鮮血和人命的時候,有一瞬間,他懷疑起了自己對盛泱的滅亡無動於衷是否正確。
然而,再見到銀府的時候,同樣對西淮當頭棒喝。
他看著這大門洞開的府邸,並沒有遭人闖入的痕跡,但是府內,已經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會……」
西淮站在原地,怔怔自語著:「銀止川……銀止川!!」
他攥緊了手中好不容易才弄來的解藥粉末,近乎是失態地四處大聲呼喊。
然而熟悉的府宅已經空無一人:水榭樓臺,幽徑喬木,曾經和銀止川一起拾過落花的地方、推過鞦韆的地方,都是一片空蕩。西淮自己的聲音在大而寂靜的環境中迴響著。
草木依舊,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