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策依舊含笑:“有一棵曼陀羅樹,長了幾千年,成精了,跑到山下找人玩耍。曼陀羅花有毒,不慎將小夥伴給害死了,後來上天入地去救——聽說昭錦城裡有暖房養花,十月可開三月花,記得捎一支回來。”
遲衡不知道世上可真的有樹能化作人。
遲衡只知道,後來的每一晚自己床上都會躺這麼一個人,腰身跟曼陀羅花一樣,讓人麻麻的酥。那人總是屏住呼吸,咬死了錦被就不出聲,怎麼惡作劇往裡衝撞也不頂用,遲衡也捨不得將他捉弄得太厲害了,動作異常小心,雖然沒有一瀉千里的暢快,但那細細綿綿的痴纏,卻令他心底極為滿足。
既然他不吭聲。
遲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有時撫到胸口依稀被箭傷的地方,那人才發出輕微的哼聲,不是疼的,是另一種纏綿的聲音。
心有暴虐,還是被漸漸馴服。
十月上旬,普降大雪。遲衡拿著戰報抖落一身雪:“紀副使,石韋馬上要到了,我也該出戰了!”
紀策挑眼看:“終於捨得和我商量了?”
遲衡嘻嘻一笑精神抖擻:“封振蒼一定不會想到咱們大雪天會出徵,哼,讓他死扛。這一戰過去,正好容越和岑破荊能早點回來。”
“不會太倉促嗎?”
遲衡搓著紅通通的手道:“恰恰相反,再不動手鄭奕就要動手了,看看咱們的暗報,鄭奕見安州佔不了便宜,暗中蓄兵發向玢州,別以為他會是救封振蒼來的。”
紀策將茶杯放下:“咱們的暗報是越來越厲害了。”
“紀副使當時安排得好。”
“少來!怎麼以前不見這麼準!什麼時候啟程?部署好了嗎?多加小心!”最後那句,紀策當然知道自己多慮了,依遲衡的性格,只怕是一到昭錦城就已經秘密部署攻擊事宜了。
雪天裡,昭錦城鋪一層白玉似的雪,碎碎的。
大軍整肅,兵戈被雪覆了光芒,紀策舉一把玉骨的傘立於城牆之上,風捲大雪襲向人面撲撲簌簌散落,遲衡的盔甲看著都生冷僵硬:“紀副使,我走了。我走了,你可怎麼辦?”
紀策挑眉:“你走了,我歡送,你來了,我相迎。還能怎麼辦!”
遲衡湊到紀策的耳朵呵了一口熱氣:“晚上沒人給你暖手暖身子為你鑽燧取火了,可怎麼辦?”
紀策一愣,麵皮登時紅到脖子,舉起烏骨傘往前一拍拍在遲衡盔甲上,哐噹一聲脆響,烏骨傘上的白雪簌簌落了一地。遲衡將紀策拽入懷裡緊緊擁抱,哐噹一聲烏骨傘墜落在地。明鐺盔甲包裹著淡藍色的衣裳,心跳加劇。遲衡對著那微涼的唇狠狠地吻下去,舌頭長驅直入,吸去了所有的寒氣,直到那顫抖的身體變得火熱呼吸變得急促,遲衡才鬆開手,眷戀地說:“紀副使,等我回來!”
大雪蒼蒼茫茫,大軍卷雪而去漸行漸遠直化作點點微塵。
烏骨傘被雪白覆蓋。
紀策俯身撿拾,手才觸,就被那入骨的冷冰了一下。抖去傘上的雪,直起腰來,慢慢走回了將軍府。雪止,天晴。火爐很旺,燒得屋子暖融融的,走到那床邊,木箋牌輕輕的搖,映著雪後初霽的陽光,搖晃的字忽而明忽而暗,僧歸,燕歸。
燕歸,燕歸,人生得春遇幾回。
雪裡行軍談何容易,打起來都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這一戰遲衡不得不發。
有暗報說,鄭奕和封振蒼已徹底決裂,發向玢州的鄭奕軍即日啟程。
鄭奕年初原也是寄希望於封振蒼壓制住乾元軍,他好攻下安州,之後無論是攻打西域還是攻打濘州都如探囊取物。但鄭奕卻萬萬沒有想到,乾元軍在幾度失守的敗局下,又生生地奪回了原來陣地,雙方耗損了數萬軍力,打了個不輸不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