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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零.人蠱

“我能離開,是因為你。”

穆柯轉向極樂林的方向,或許是怕嵇無風尷尬,沒再看他。

“我意志不算堅韌,在極樂林待了半年,渾渾噩噩,早已淪為慾望的傀儡,可能就要這樣給酒池底添一具枯骨了,但因為遇到你,”她笑了笑,有些害羞地別過頭:

“那次和你……神職司使突然前來,打斷了我們……在這種時候被打擾竟會驀地神智清明。我重重一凜,整個人就像大夢正酣卻被強行喚醒一般,心裡莫名空虛煩躁,但眼前的事物反而真切起來。”

“太久沒聽到人正常說話,甚至很久沒見過著衣穿履的人了,我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你們,看到他的動作、姿態、身上全然不同的氣息,我恍惚記起來自己也是個“人”,而非野獸……一直到他頭也不回地邁步而去,我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我還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原來這個地方沒有邊界,把我禁錮在這裡的,是我自己。”

直到她說完良久,嵇無風才慢慢合上了張大的嘴巴,感覺出沉默的空氣似乎有些尷尬,想要說些什麼,半天,才發出了一個音節:“我……我……”

“公子無需多慮。”穆柯善解人意地轉向江朝歡:

“我說過,我教禁絕情慾,極樂林之事,就當一場大夢罷了,我說出來並無他意。出來後,我得蒙主教大恩,進入神職司,今日也是受主教之令來請示神官,才來到此地,恰巧遇到了你們。我不會背叛神官大人,但不願眼睜睜看著公子有性命之危,才多此一舉。”

“穆司使客氣了。”江朝歡道:“司使出聲示警,又對極樂林加以解釋,我們感沛在懷。”

“兩位能闖入天鷲峰,在極樂林來去自如,定非凡俗之輩,原也無需區區在下相助。只是,適才神官大人與莫司使言中,恐怕有對公子不利,我再多事一次,想提醒二位。”

早就想知道桑哲說了什麼的嵇無風見她主動提出,也不再忸怩,當即一拱手,懇切道:“我們不懂波斯話,還請穆司使賜告,絕不外洩。”

“神官大人叫莫司使辦的,是給你服下教中秘藥,再置於九錫中,由通曉“人蠱”之術的莫司使將你煉化,成為不死之身,供幼鷲啃食,以期培育出下一代祭司神鷲。”

短短几句話,卻叫二人心中大駭。儘管還有很多處不明白,但聽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

穆柯初出茅廬,對嵇無風咬死神鷲之事還不清楚,但桑哲的命令意味著什麼,她卻心知肚明。

“【人蠱】是什麼?不死之身……是不死民那樣嗎?”嵇無風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比不死民更進一步的煉製。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在我們教中,人蠱是百年用不上一次的邪術,因為太過兇猛陰毒,且人蠱沒有自主行動的能力,對敵並無用處,一般除了懲戒最嚴重的叛教之人,不會施行。”

穆柯彷彿想到了什麼,也不由輕輕打了個寒戰:

“小時候我們曾見過一個人蠱。那個人……不,他已經稱不上人了。全身的面板黝黑破潰,被灰白色的粘絲網著,每個關節都軟軟垂立,五官空空,卻時而流出膿液……

原來,人蠱的肉身不死與不死民不同,已經過了刀劍不傷的頂峰,轉而變得極為軟爛腐敗,骨血皮肉融合,哪怕輕輕一碰也會肢體斷折。但不管多重的損傷,它都能很快重新生長出來。甚至每次受損後,恢復得都比上一次還快。”

“後來,教習嚇唬練功落後的孩子時,但凡提到把你做成人蠱,那孩子都會魂飛魄散,要麼就此噩夢纏身,被生生嚇死,要麼突飛猛進,進步神速。”

聽了她的描述,二人幾欲作嘔,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桑哲此舉的緣由--

作為拜火教第一聖物的祭司神鷲,原是代代相傳。下任祭司就任後,要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