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此刻本應焦心不已,企盼著謝釅作出選擇,但他們心頭分明都堵著什麼東西,如有實質,卻又輕飄飄的胡亂撞著,讓人心口生疼。
只有顧襄一如既往平靜地望著他,是無人能懂的釋然。
甚至,有一種欣慰。
是的,除了她,是沒有人會懂的。
他選擇全然接受了作為“江朝歡”這個人存在,因為只有這樣,“謝釅”才有可能回來,從而以最小的代價結束這一切。
雖然如此,“江朝歡”也必須接受他應得的審判。
但這也是他正視自己、找回自己、接納自己的必經之路。
今日方知我是我。
顧襄也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以及,她必須要做的事。
……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謝釅身上。
而謝釅凝視著江朝歡,久久不動。
曾經他日思夜想的事輕易就實現了--
他日思夜想,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人就跪在他面前,向他認罪、懺悔、苦苦哀求。
可為什麼,他此刻感覺不到一絲復仇的快感?
那個新造的他似乎正在融化,他拼命地伸出手阻攔,卻攔不住。
他茫然地逃開視線,那些面孔重複又模糊,只有觸到嵇聞道時停了一下。
“啊……”
他發出一聲大叫,痛苦地把頭埋進肩膀裡,“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已經回不去了啊……”
是的。
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那條回去的路。
姐姐,醇弟。
野豌豆的聲音不聽話地在耳邊響起,一回頭,是姐姐推著輪椅掂著一顆竹筍,促狹地給他講起“雨後春筍”的故事。
他就要逃開,然而袖子被一把拽住,是顧襄。
“他們雖是你所殺,但也是前塵舊事的遺害苦果,我們都有責任……若他們還活著,也必定希望你懸崖勒馬,重新做謝家子弟啊--”
謝釅面上閃過一絲掙扎,“我,還有機會嗎……”
“當然,謝大俠,謝夫人,也一定--”
然而,話音未落,一個人影陡然撲到兩人之間,打斷了她的話。
她被迫鬆開謝釅,任那人穩穩落在兩人之間。而望向來源,便見顧雲天正放下雙手,笑吟吟地朝謝釅走來。看來是他把這人拋了過來。顧襄眉頭一皺,正要轉頭細看這人,卻已聽到一聲尖銳的大叫。
“啊--”
緊接著無數驚恐萬狀的叫聲把她包圍。
“嘶,他,他是--”
只一眼,她也驚駭到了極致,卻啞然失聲。
雙目兩片血洞,沒有眼球。
口中血痂未乾,舌頭齊根而斷。
右頰一道舊疤。
不可能……
“鶴……”
她聽到江朝歡絕望的聲音,只一個字便說不下去。
有一個人笑了起來。
“--鶴松石。”
顧雲天替江朝歡說了下去,隨即俯下身,如往日那般教誨他:
“自己的棋局都沒清理乾淨,就妄圖打翻我的棋盤。你這樣聰明的人,從來不用我把同樣的話重複兩次的。”
“可惜,你沒有我期待的那麼聰明。畢竟,你是江隱啊--”
“沒人告訴過你,你和他最像的地方,是自以為是的愚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