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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窺得

由戾氣和憤懣積成的外殼包裹著的人,表情終於裂出了一條縫隙,裡面,仍是那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氣的小縉。他又像曾經那樣,幼稚地還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朝歡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是生是死,皆在別人股掌之間。但至少,我心中所想,是旁人永遠無法掌控。如果此次就是這具肉身的湮滅,我至少要看著自己是怎樣走到結局。”

半明半昧的昏暗裡,他頓了良久,終是輕聲開口:“你能幫我嗎?”

不是懇求,更像是一種邀請。他的聲音很快散在風中,留不下一絲痕跡。許久,他聽到身後的人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語:“……我知道了。”

緊接著,後面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慌忙轉身走了。

江朝歡的神色終於鬆動了些,他慢慢地轉過身,望著小縉離開的方向,無聲地嘆了口氣。

其實這三天來,他也並非全無收穫。至少,他明白了自己實是力有不逮,只能借人之力。

折紅英深植於體,全然壓制著經脈,他所能調動的內息只有那麼一縷。想要走到最後,他需要小縉的助益。他沒有不能利用的人,沒有不能使的手段,這次,也沒什麼不同。

很快,小縉就回來了,原來他是去拿那碗藥。

看著江朝歡喝完,小縉似是猶豫了一下,才道:“其實今天的藥我加了詰旦花。”

……一瞬間,江朝歡幾乎想把那藥從嗓子裡摳出來。為什麼?難道這就是報應嗎?好不容易才把小縉說動,今天的機會又要浪費了嗎?

然而,他不能表現出一絲異常。在小縉的注視下,他硬是擠出了一點喜悅和感激。

看著他有些古怪的表情,小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過谷中詰旦花只種在連雲峰禁地,我只敢偷偷採一棵。可能作用不大。”

不管怎樣,總要盡力一試。江朝歡不再多想,開始凝聚神思。折紅英花開過半,正是繁複之時。他以一息定風波分花拂柳,隨之探去。

小縉只當他在默默忍痛,仍和往日一樣站在不遠處看著。直到那人顫抖地越來越厲害,再也站立不住。

看到他的身子一點點彎了下去,終是止不住地滑落,小縉終究邁出了那一步。

當一縷精純的朝中措內息倏然注入體內,那本已瀕臨極限的身體如獲甘霖。小縉的手掌抵在他脈門,桎梏不前的定風波立時破出滯礙,尋瑕抵隙。神志也在將將渙散的瞬間被劇痛一激,重斂於那一件事。

儘管愈發明晰的痛楚如伐經洗髓,是前幾日都無法比擬,詰旦花也果然沒起到什麼作用,但,他終是第一次清醒著,直到桃花徹底綻開,光華盡顯。

小縉慢慢收回內力,那個終於強撐到最後的人正止不住地嘔血。劇痛的刺激對心脈也是一種損耗,暈去本是人體自我保護的機制。小縉清楚,他遂願清醒著的結果,就是折紅英隳敗地比以往幾日都要嚴酷。

死死攥著的指節泛出青白,生氣正從那副身體裡流逝,頸上青筋暴起,又被血染過,幾乎稱得上是慘烈。

即使日後折紅英拔除,他的心脈也會因這不可逆轉的毀損而遺害無窮。但小縉卻好像從他平靜的眼裡,看到了幾分釋然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