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內捉替身。”
“二請南陽諸葛亮——”
“錦囊妙計點兵將……”
那唱腔高亢激越,似哭似嚎,攪和著煙往人身上裹也往人心裡鑽,讓人遍身冷嗖嗖地起雞皮。張寶成看看夜空,感覺那些飄遊的浮雲裡隱藏了許多的躁動,這讓他心頭升起一縷縷的惶恐。不,不能讓田萍受了驚嚇!他可能會這麼想,沒等道場結束,就把田萍攙回了他們安身的那幾間獨立的茅屋。
一切,全讓兩個探子看在眼裡。
差不多半夜時分,道場才漸漸散了,熱鬧了多半天的汪家園靜下來。
夜色濃黑,黑得充滿陰險。
送走僮子班,張寶成感覺心安了許多。不管這回道場能不能真的超度那些槍子下的死鬼,他總算是盡了一份心,做了一份功德!
然而,另一種預感也如蛇一般從草屋的泥牆、蘆芭帳裡爬出來,“嗖嗖”地吐著蛇信兒,令他遲遲難以入眠。三更天他起身查了一回哨,沒發現什麼異常,才重新回床上躺下了。
身邊的田萍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張寶成伸手輕撫她鼓鼓的腰腹,心頭湧起一股將要當父親的異樣情緒,深深的愧疚也如蚯蚓鑽進心田裡蠕動著。他覺得對不起娘子,也對不起將要出生的娃兒。結婚近兩年了,田萍一直跟著他東跑西顛,至今沒個安穩的住處,娃兒出世後怕也不可能過上安定日子。早知如此,還真不如守著八信街那爿小客棧,太太平平地數年頭!人活在這世上,原不該存下太多的指望的……
差不多四更天,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突然,“砰、砰”兩聲槍響,驚得他從床上跳起來。
“胡三兒,快,起來!”
他叫醒了睡在堂屋裡的通訊員。
胡三兒持槍就往外衝。
“不,等等!”
張寶成攔住他,側耳諦聽。
門外只沙沙的細雨聲。
“小黑,汪小黑——”
胡三兒喊。汪小黑是房東的兒子,這些天也跟著張寶成跑腿,後半夜輪到他放哨。
——張寶成不知道,汪小黑已在剛才的兩聲槍響裡被打死了。
聽不到汪小黑的答應聲,胡三兒輕輕拉開了門,走出去。“砰砰砰”,又是一陣槍響,胡三兒“啊”地叫一聲,仆倒了。
有人喊:“張寶成,繳槍吧!我們曉得你和你娘子在屋裡!”
“你二哥、你嫂子和你侄女,都在我們手裡了!”
“識相點!再不繳槍,請你的大肚子娘子一塊兒見閻王……”
張寶成怔住了。
田萍走過來,急急地叫:“寶成,你快走!別管我——”
張寶成卻不動。趁著天黑,他或許還有可能衝出去;可田萍呢?他能丟下自己的娘子不管嗎……
“張、張部長,你繳槍吧!”是徐寶林的公鴨嗓子,“你跑不了,嫂子更跑不了!繳了槍,啥事兒都好商量!”
僵持了十來分鐘。
張寶成不想再打死人,終於,他把槍放在桌上,朝外喊:“好吧,我認了!”
他點燃美孚燈,穩穩地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十幾支槍管從門窗裡探進來。
張寶成“哈哈”地笑:“都他媽兔子養的!怕我飛了嗎?”
朱達明帶頭跨進屋,門裡門外圍了七八十人,有還鄉團,也有保安隊。
“張寶成,我敬你是條漢子,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吧!”
張寶成理也不理,抬起手逐個逐個地扣衣釦。
田萍的目光刀一般從人群裡掃過去,最後落在徐寶林臉上。
徐寶林縮緊肩胛,直往朱達明身後躲。
“徐寶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