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來到村東一個柵欄門前,老秀輕輕架開門,兩個人就走了進去老秀叩著小東屋的窗欞說:
&ot;他嬸子!你家嘎子回來了!&ot;
&ot;誰呀?郭祥聽出是孃的聲音
&ot;我是老秀你家小嘎兒回來了!&ot;
&ot;唉!老秀,你老誆我幹什麼呢?&ot;
&ot;這回可是真的!&ot;老秀嘿嘿笑著對郭祥說,&ot;你看,你娘還說我誆她呢!&ot;
&ot;媽!是我回來了&ot;郭祥忙接上說
只聽屋裡一聲唏噓,一陣響動,什麼東西乓地一聲跌在地上門開了,母親穿著一個破藍褂子,掩著懷走出來,在門坎上絆了一下月色底下,郭祥看見母親老了,鬢髮白了
老秀笑著說:&ot;他嬸子,你看是誆你的不是!&ot;
母親走到郭祥身邊,從上到下打量著他,圍著他轉了兩三個磨磨兒,又扳過他的臉湊近看看,看著,看著,一頭紮在郭祥懷裡啜泣起來郭祥鼻子酸酸地強忍住自己的眼淚
&ot;他嬸子別哭了&ot;老秀立刻勸慰地說,&ot;兒子多年不家來,家來了,這是大喜,你光哭反叫他心裡難過&ot;
母親拾起衣襟,擦擦眼,收住了眼淚
老秀又勸嘎子早點兒安歇,說過回家去了
娘兒倆進得房來,黑洞洞的母親在地上摸索了許久,原來剛才把燈碰落到地上去了母親拾起燈點上,又添了些油,從頭上拔下一根針,把燈撥亮郭祥記得,這還是多年前那盞破舊的鐵燈
母親忙著到院裡抱柴禾準備做飯郭祥把東西放在炕上,一看這座小東屋十分破陋坑上只有一床粗布被褥一個迎門櫥,煙燻火燎成了黑色,還斷了一條腿用磚頭支著外間屋有幾個盆盆罐罐,一個郭祥幼年坐過的小板凳郭祥心裡疑惑,不知為什麼經過土改,家裡頭還是這樣父親也不見了,郭祥心頭沉重,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母親抱了一抱爛豆秸,坐在灶前點著了火郭祥搶過去燒火,母親不讓,她說:&ot;孩子,你歇歇吧你在外頭這麼多年,風裡雨裡,馬不停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呵!&ot;
&ot;在外頭不苦有吃有穿,同志們在一塊兒可樂和哩!&ot;郭祥安慰媽說
&ot;唉,別哄媽了,八路軍吃的那苦你當我不知道?&ot;
這時郭祥忍不住問:
&ot;媽,我爹哪兒去了?&ot;
這一問不要緊,母親的淚,撲簌簌地迎著灶門口,像一串水珠似地滾落下來
&ot;你再見不上你爹了……&ot;母親擦了擦淚,極力剋制著悲痛,接下去說,&ot;自從你走後,因為一隻死鷹,你爹讓人硬逼著披麻戴孝,回來就病了半年,沒有起炕那場花費,把咱家的三畝地一指甲沒剩通折賣給謝家了就這麼人家還說不夠,還要你爹給他家做活頂帳我打死你家的鷹,我賠你鷹,為什麼就不依呢?還是你楊家大媽眼尖,人家是故意殺雞給猴看,好顯顯他謝家的威風勢派,叫窮老百姓乖乖聽他的!從那時候起,家裡沒吃沒喝,媽就藏起個破瓢,本村張不開口,就到外村討飯要回點稠的,就熱一點給你爹吃……孩子,我早知道你在梅花渡藏著,我沒有給你捎信,一來怕走漏了風聲,二來怕你知道了心裡難過媽只要受得了忍得住,就不能讓你知道……
&ot;你爹病好了些,謝家就找他去做活頂帳,一個錢不拿直到八路軍過來,減租減息,這才算喘了口氣你爹就扛了板凳磨石,到各村去給人家磨個刀子剪子,掙點錢餬口趕日本五一掃蕩,冀中地區變質,謝家就當了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