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近一個小時,艾松送我到公寓的門口。我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我掏鑰匙,轉身開門,艾松忽然說:“週六我們所有個聚餐會,不少專家要來,很多家屬也參加,為了不讓工會主席關心我,你能不能替我cover一下?”
我覺得,這個要求挺合理,也許將來我也需要他的cover。
“行啊。”
***
我住的公寓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每天進門之前,我都要沿著梧桐的樹杆往上看,一直看到天上,再從天上看下來,一直看到樹根。這是我每天唯一的一次眼保健操。
然後我開啟門,看見Mia在床上打盹。我到廚房洗了昨天的碗,一個。找到茶杯,倒掉昨天的茶,一杯。幫Mia洗澡,又用吹風機給她吹乾。然後開啟計算機加班做翻譯。這一週我天天擔心瀝川,精神難以集中,耽誤了不少工作。我在螢幕前埋頭苦幹了兩個小時,精疲力竭。洗澡上床,聽著收音機的古典音樂、睜眼望著天花板,心緒紛亂,無法入睡。
時鐘漸漸地指向凌晨三點。我爬下床找安眠藥,瓶子是空的,全部吃光忘了買。我在客廳裡做瑜珈,越做越精神,乾脆穿上運動服和跑鞋,出門到大街上跑步。跑累了就睡得著了。
我所住的小區臨著一條大街,街燈明亮,偶爾有車輛穿梭而過,兩邊都有通宵的舞廳和網咖,相當安全。跑步是失眠的有效方法。我圍著小區跑了一圈,氣喘吁吁,荷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很長。
神經病,是誰半夜三更地找我?
惡作劇還是惡意騷擾!直接按紅鍵掛掉。
過了一分鐘,電話又響起來了。這回,我不耐煩了,開啟手機就衝著裡面的人吼:“喂,打電話的先生,撥號碼認真點行不?麻煩你看一下時間,現在是半夜三點半!”
那邊,鬱悶了。過了半天,才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瀝川。”
我還在跑步,正在透過一個很小的十字路口,聽見瀝川的聲音,忘了看燈,一輛車從後面駛來,嘎然而止,裡面的司機衝我破口大罵:“龜兒瓜婆娘,男人死了嘛啷個嘛!”
我趕緊退回人行道,乖乖等紅燈。
“這麼晚,你還在外面?”重慶司機的大罵,瀝川顯然聽見了。
“我……”嚥了咽口水,“跑步來著。”
“看見你還在網上,以為你沒睡。”他說,“安眠藥吃光了?”
“嗯。”
“深更半夜地你還在外面跑步?知道外面有多亂嗎?馬上回家,聽見沒?”這人一定是喘過氣來了,口氣頓時就橫了。
我想說,要你管啊,你是我什麼人啊,關你屁事啊。轉念一想,阿彌託佛,我謝小秋不跟病人一般見識。
“我正往家裡跑呢。”
溫州回來之後,瀝川鐵了心的要和我了斷,從不給我打手機。現在惠然來電,我頓覺受寵若驚、三生有幸、大有慼慼然不勝感佩之意。
一溜煙跑到回公寓,開啟鐵門,顧不上喝水,我坐在床上對手機說:“瀝川,找我啥事兒?”
“沒什麼事……”
“你好些了嗎?”我還在喘氣,“可以多說話了?”
“好多了。”他頓了頓,說,“我只是偶爾地需要一下呼吸機,一、兩次而已,你別聽人家亂說,別想得那麼嚴重。”
我承認,呼吸機的事兒,不能上網看多了圖片。
“瀝川……”我問:“那你,是不是很痛?”
“哪裡很痛?”
“他們……是不是將一根管子——”
他迅速打斷我:“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