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濟生又說:「她努力地與你們見了一面。」
媽媽還是一直哭,道:「我好討厭『死亡』這兩個字」。
穆濟生又安慰他們:「網上有個媽媽說過,她只是不再擁有身體,而是變成了分子、原子,變成塵埃、變成一切,以後,她可能是你們避雨的屋簷,也可能是你們禦寒的衣物,她其實無處不在。她離開了,卻散落在大千世界。」
父母愛說「他/她只是忘記禮物了,等拿上了禮物,他/她就會回來的」,可吳天橋這對夫妻年紀已經不小了,又已經有一個兒子,穆濟生便換了一個說法,否則,對方可能與鄧銀河一般執著於「接她回來」。
媽媽哭得更兇猛了。
穆濟生退到門口,孩子媽媽則開始與她的女兒說話、告別。她先是講備孕、懷孕以及生產的全過程,說她見到驗孕紙上兩道槓的狂喜,還有第一次透過b超看到心跳的開心、第一次感覺到胎動的激動……接著又是很多段不成章法的話語,她一會兒痛苦地問:「為什麼……你那麼小,世間疾苦卻不肯放過你?」一會兒又悲傷地道:「是爸爸媽媽沒用……爸爸媽媽沒錢。」甚至有些神經質地責備自己,「我太膽小了……25年前村子裡的xxx叫我一起租個店面賣服裝,我沒去。我那時候要是去了——」
穆濟生聽不下去,放輕腳步走了出來。
然而他卻並未走遠,而是站在房間門口,以應對吳天橋和他的妻子需要自己拔管之類的。應笑自然走上去,陪著一起。
穆濟生小聲兒地對應笑說:「其實……剛才的話,我只是安慰他們的。」
應笑:「嗯?」
穆濟生說:「兒來一程母念一生。很多媽媽的想法都是『忙完了這一輩子我就去找你』『你再回到我的身邊』。我認識很多父母一直都不敢看影片也不敢看照片,一看就是遍體鱗傷。我朋友圈一對父母每年孩子的生日時都依然買一個蛋糕、炒一桌好菜,他們說,在他們心裡,那個孩子還在長大。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對於人類來說,他們與逝去的人還有一個地方可以相見,就是在回憶裡。」
「……」應笑眼睛也紅紅的。
這個時候,挺突然地,應笑就見孩子父親站了起來,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接起電話。
應該自然無法推測電話內容是什麼,她只看見吳天橋又似快樂又似痛苦。兩三分鐘後,吳天橋與自己老婆好像商量了些什麼,吳天橋的老婆說了幾個字,吳天橋便大踏步地向著門口走了過來。
穆濟生手插在兜裡迎了上去。
「穆醫生……!」孩子爸爸匆忙上來,說,「我們鄰居剛剛打電話來,說……說……他們認識一對兒結婚多年沒有孩子的夫婦,他們沒有孩子,但有錢!他們想要領養娃娃,他們願意給治!他們立即就能拿出二三十萬的現金來!!!」
穆濟生問:「那你們願意送走孩子嗎。」
「……」吳天橋隔著玻璃與他的妻子對望一眼,沒有主意。
穆濟生說:「我看一看她的情況,你們兩個慢慢商量。」
說完,穆濟生就走回到了小寶寶的嬰兒床前。
應笑也沒走,在走廊裡繼續等著。她沒靠近寶寶父親,但能聽見寶寶爸爸一直接電話打電話。
由偶爾傳來的隻言片語中,應笑知道想收養孩子的夫婦目前的家就在雲京,而且距離雲京三院也並不遠。最後,吳天橋與不孕夫妻約定好了先見一見——爸爸媽媽見見對方,對方也見見寶寶,見過以後爸爸媽媽再公佈最終決定。
看過寶寶,穆濟生在nicu又忙上了其他事情,應笑也不打擾男友,在走廊裡刷微博。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寶寶父母終於等來了年輕的不孕夫妻——一位護士帶著他們也進來了環形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