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瀉下的珠簾玉墜,和著大顆大顆的淚珠狠狠砸在我臉上。
我想去問一問,問一問為什麼。
你不是親自出宮尋我了嗎?你不是說“朕想要你,如何是好”嗎?我喁喁而泣時,你不是偎在枕邊,說“以後就會好的”嗎?可是為什麼?你做了這一切,只為了拿我去犒賞那喪國的無能君主,以示皇恩嗎?你終究,只是在耍弄我嗎?
常春殿前,三十級石階之上,劉玄明負手而立。身姿還是挺拔如舊,看著我的眼神卻冰冷不耐。
我未能靠近石階,在一旁被幾個太監攔住。
“夫人,皇上說了要您即時出宮侍奉會稽國公。您別讓奴才為難啊!”
“是啊夫人,皇上不想見您……”
太監們勉力攔下試著左右衝突的我,七嘴八舌地規勸。我抬頭看著高高靜立在石階上的劉玄明,大聲道:“讓我過去!我要親自謝恩……”
今夜,就是死在宮中,我也要一個理由。
“讓她過來。”石階上傳來冷冷的聲音。
太監聞聲立刻束手,讓出一條小道。
我立在石階下,遠望著他,努力剋制自己顫抖的音調。
“為什麼?”
“你總是問朕要理由。可知,這就是理由。”
眼神中透著涼薄,他繼續道:“朕是天子,天子之言,誰敢問一句為何?當日你抗旨不遵,拒不入宮還問朕要理由。今日,就當是對你肆意妄為的罰過罷!”
耳邊鬨然一聲,似有重物倒塌,零零落落。
原以為的非我不可,不過是他一場虛與委蛇。那些溫柔順承,不過是為了將我捧在手心高高舉到半空,然後狠狠摔碎。如果這是他對我抗旨不遵的懲罰,我想告訴他,這樣的懲罰,過重了。
額邊長髮被風吹起,迷了雙眼。心中似有人說,痴兒,你被玩弄了。
我,被玩弄了。那些思念,那些痛處,那些患得患失……統統只是他的消遣而已。
我又悲又怒,忽然想不顧教養地破口大罵:你娘個混賬!
藏在裙襬中的手狠狠握拳,我看著一旁石柱,想掄起就向他砸去。
而後,我就看見麗芳姑姑的一風裙角。
她站在殿前的一角石欄旁,手撫著略隆起的小腹,看著我滿眼都是擔憂。
我不知道,她是在擔心我,抑或是擔心她的天。
蓄勢待發的力氣瞬時被抽走,我頹然地放開手,低下頭,看著腳上的金縷紅緞錦鞋。
“你不是要謝恩麼?謝過恩就出宮吧,別讓司馬卿家久等。”
就像被亂刀砍過的人瀕死又被補了一刀,我的心顫了一顫。然後抬頭,無力地抬手整了整衣冠。
默默地往前行了兩步,跪地,顫聲道:“臣女劉姝,叩謝,聖上隆恩……願,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圓月祥和地灑下一地月光,籠照著地上或立或跪的三枚人影,還有無邊宮闕的飛簷玉璧,濛濛兮恍若仙境。
我是如何從常春殿走至青漪門的,已記不太清晰。只記得行至門前,抬眼看見一頂雙架馬車靜候,司馬熾從馬車上探出頭,然後躬身下來立在門簾邊,看著我微微一笑。
我慢吞吞挪至馬車,欲登車時,他伸手要扶我,被我側身避過。我一手抓著車轍,吃力地進了馬車。然後一路假寐,並不曾與他搭話。
嘉平元年八月十五日,我告別皇城,與廢帝一同前往西郊雲林館,開始了另一段生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 章
平陽西郊有丹餘山,山前百頃翠竹林,起風時譁然作響,輕雲常伴明月浮移,映起竹影萬態。雲林館以之名。
如今想來,與司馬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