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謙知道,嘉靖所表現出來的冷漠,不過是避嫌而已,這不是為了嘉靖自己,為的更是徐謙,若是表現過於熱絡,那麼這徐謙就算高中一甲,也難免讓人說閒話。最好的結果就是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甚至對待徐謙,要比對待其他人更加嚴厲一些。
徐謙拱手行禮,道:“陛下,非學生不想答,實為不敢也。”
不敢……
嘉靖哂笑,這個傢伙剛才把同年毆打一頓,把考官們好好的威脅了一番,現在竟在自己面前說不敢。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嘉靖知道徐謙還有後話,因此倒也沒有生氣,只是笑吟吟的道:“為何不敢?”
徐謙道:“學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觸怒了陛下。”
這哪裡是怕,分明就是以退為進,等著嘉靖給他一道免罪金牌。
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嘉靖也不敢罵他什麼,心底的好奇心勾起來。只得將計就計,道:“你放心。今日殿試,愛卿可以暢所欲言,朕絕不加罪。”
徐謙鬆了口氣,這才道:“那麼就請將這美玉給學生觀摩一二。”
黃錦將美玉呈送徐謙手裡,徐謙不露聲色的看玉,這是一塊上好的玉,其實不用看就知道,徐謙雖然對玉沒有太多研究,可是用手去觸控,用眼睛去觀察,立即能感受到這美玉所帶來的柔滑和質地。唯一的遺憾,就是在這玉身不顯眼的位置出現了一絲雜色,玉這東西,一旦出了雜色,就不免檔次降低了,雖然不仔細不能發覺,可是作為御用之物,它很不合格。
可以想見,這並不是貢玉,當地的地方官就是再糊塗,怕也不敢將帶著雜色的玉石呈入宮中。
徐謙心裡想:“市面上這樣的玉,至多也不過三十兩銀子,若不是這瑕,只怕價格要翻五倍不止,可惜了。”
既然不是貢品,那麼皇帝的玉是從哪裡來的呢?皇帝是特殊的職業,也不可能出去逛街淘寶,若這塊玉只是臨時起意拿來做試題,未必能立即拿出來。
如此一來,唯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了,嘉靖早就想好了試題,因此早就命了太監出宮採買,免不了要吩咐幾句,必定要上等的玉,但是必須要有瑕疵。
徐謙已經猜測到,嘉靖這是有備而來,皇帝既然有備而來,而不是臨時起意,那麼就有他自己的用意,他為什麼要拿這塊玉,為什麼要事先做好這個準備?按理說,殿試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只要皇帝老子高興,隨手一指房梁,或指一指四角冉冉的宮燈,就可以拿來做題。
既然如此,這快玉象徵什麼,這個瑕疵又象徵什麼?
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就定有所圖,徐謙將近來一些朝廷的大事重新梳理了一遍,大禮議是不可能,現在是風口浪尖,皇帝和內閣的矛盾還沒有惡化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劍指大禮議。
蔣冕呢?近來發生的唯一大事就是蔣冕了,可是徐謙也覺得不對,內閣出現縫隙,產生了矛盾,這裡既有君臣之間的失和,又有閣臣之間的齷齪,一般這樣的事,無論是宮裡或者朝廷心照不宣就好,捂蓋子都來不及,哪裡還肯把事情捅出去。
想了片刻,徐謙不由苦笑,嘉靖這個天子,實則是個妖孽,這人太聰明,聰明的人就免不了想要賣弄聰明,現在站在嘉靖面前的,乃是天下最頂尖的讀書人,想來嘉靖很是享受在這些‘人精’面前耍聰明的過程,當然,他一定還帶有政治目的,只是這個政治目的天子不想親口說出來,必須藉著別人把這個窗戶紙捅破。
想到這裡,徐謙突然眸光一亮,他抓著這美玉,突然嘆了口氣,道:“美玉美則美矣,奈何有瑕,可惜,可惜!”
他連說兩個可惜,隨即便狠狠將這美玉摔在地上。
啪……玉石立即粉碎,濺射開來,好端端的一方玉就這麼粉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