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籠?反正我只知道落月軒是鬼住的地方,提燈籠的就肯定不是人了嘛!”
“沒事了沒事了,你今晚是誤闖禁地才受到驚嚇,以後別再單獨走夜路,我也不用再吃什麼消夜,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了。”樂梅勸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小佩的歇斯底里。
“現在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覺,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對別人一個字也不要提,尤其是我娘,省得她又擔心,嗯?”
“那……你相不相信我真的看見鬼了?”小佩委屈的應諾,怯怯的望著樂梅。樂梅靜靜點頭。
“那你怎麼一點都不怕呀?”小佩睜大了眼睛。
樂梅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非但不怕,還充滿了期待。是的,她現在終於明白了,陰陽兩界的通行與否,在於信與不信而已﹔生與死不過是形體的轉換,人死了,愛依然存在,只要她對起軒的愛不熄滅,那麼天上人間的相隔就不構成任何阻礙。縱使她看不見起軒的形體,但愛的力量終能超越生死,達到心靈與心靈的直接感應﹔縱使她聽不見起軒的聲音,但愛的默契必能穿越幽冥,達到魂魄與魂魄的直接交遊!
是的,只要她相信他的存在,那麼他就無處不在!
小佩走後,樂梅踱向供桌,對著起軒的牌位拈香傾訴:“從今以後,我心中再無恐俱懷疑,也不再寂寞孤單,我會好好過日子,因為我知道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燃煙緩緩遊向虛空,散於四面八方。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在遊煙繚繞中閉上了眼睛,感到一種寂滅的平靜,淒涼的幸福。
而這種平靜和幸福永遠都不會因世事無常所改變,因為,死亡已讓一切紛紛擾擾停格,因為,她擁有一個鬼丈夫!
樂梅的苦已悄悄化為伏流,起軒的苦卻仍洶湧不定,隨時都有氾濫成災的可能。
明明是自己的婚禮,但他只能藏在屏風後面,看著她和一塊木頭牌子拜堂成親﹔明明是他名正言順的妻,但他只能藉著黑夜做掩護,隔窗陪她度過洞房花燭﹔明明與她同住在一個園子裡,但他只能強迫自己遠遠的躲著她,幽靈似的避著她,讓她守著矇在鼓裡的活寡,讓她日日夜夜把那塊木頭牌子當成亡夫說話!
相愛卻不能相守,相戀卻不能相見,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每一天都是一場自我的衝突與干戈。一方面,他渴望能化暗為明,響應樂梅的痴心,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化明為暗,假裝自己已不在人世。這種心情太痛苦!許多時候,他害怕就要壓抑不住自己,更多時候,他但願自己立刻死去,死了就不必承受這種種矛盾的折磨!
事實上,他也懷疑自己已經死了,而落月軒就是埋葬他的墳冢。白天不是他的世界,唯有在更深人靜的夜,他才能走向樂梅的視窗,只為了悄悄看她一眼,如了卻一樁前世的心願﹔也因為這份渴念的實現,得以支援他熬過一個又一個苦澀孤寂的白天。
但現在,他決定終止這種矛盾的行為。既是他自己堅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那又何必夜夜流連於她的窗前呢?既是他自己答應讓她抱牌位成親,那又何必擾得她神魂失據呢?昨晚,他黑衣夜行,手上的燈籠卻教小佩誤信為鬼火,還讓樂梅一心一意的沉溺在鬼丈夫的痴心幻想裡,這已違背了要她心灰意冷的初衷,他不能讓她在鬼魂的想象中越陷越深!他註定無法給心愛的人幸福,但他至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攪擾她,免得更耽誤她的青春,甚至剝奪她的終身!
因此,從今以後,他不但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還要在她的想象中消失!他將不再去看她探她,他將不再給她任何捕風捉影的可能,是的,他將當自己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死了!
決定容易,實踐起來卻是千萬難。思念如烈焰,把他全部的意識煎熬成一缸又濃又稠的苦汁,稍一不慎就會爆炸四濺,潑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