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總怕驚擾了我們似的。事實上她也真的沒有影響到我們,她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下半夜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的走,期間也沒聽到那些小說裡喜歡描寫的的動靜和聲音。倒是賣煤氣的王志遠常常喝醉了酒回來,往死裡打他老婆,嚇得女兒和母親一起嚎哭個不住;還把三輪車停在大門下佔用公共通道,令我們很生氣。相識之後,陳玉姝說,她做“這行”,是因為父親在建築工地幹活時觸電身亡,她必須負擔兩個弟弟的學費以及全部家庭支出,是不得已的。風塵女子的話不應該相信,不過信也無妨。這樣,我就實在不忍心把那些稱呼用在這個女人身上,就算是私下裡講到她也稱其為“陳玉姝”。
陳玉姝搬來的那天,程飛正在西廂房整理那些舊書。三輪車伕把她的床、被褥卷、舊暖瓶、煤氣灶這些家當一古腦特地卸在大門口,便伸手要車費,說要他搬進屋還得加錢。陳玉姝不肯,就在那裡爭執起來,車伕還罵了粗話。程飛走出院子,對她說:“我幫你搬吧。”陳玉姝感激地點頭,像日本女人那樣連聲說:“謝謝,謝謝,太麻煩您了。”跟著就淌下眼淚來。等到把傢什都搬進屋,一切都安頓好,陳玉姝開啟煤氣灶,要燒水給程飛喝,程飛禮貌地拒絕了,回去繼續整理他的舊書。那位銷售經理杜行健早從窗子後面看到新來的鄰居,心裡正恨著讓程飛搶了先,此時就慌慌地跑出來,到陳玉姝的房間裡噓寒問暖,並以一個老大哥的口氣說,在易水他很吃得開,人脈廣,靠得住,讓陳玉姝有什麼事儘管找他。
第七章
我們的高中時代,網際網路大概仍在美國矽谷成長,反正在易水市尋不到網咖,學生們也就沒有上網衝浪的幸福,只好看些“閒書”消遣。程飛的舊書攤物美價廉,自然引來不少人光顧,生意還過得去。掙來的錢除去支付房租和飯費,他一股腦交給妹妹程童,對她說,別那麼節省,飯菜要好的,穿戴也不能比人家差,和同學一起吃飯的時候記著主動付錢。他自己卻不肯多花一分錢,衣服也不添一件,仍穿著那身在戰鬥中被弄得面目全非,又洗淨縫好的綠軍裝。西城老大已經接受了他的鄰居,收起一臉兇相,時不時顫顫地蕩過來答話。我去了,便笑話我是紙糊的,不經打;說程飛太霸道,不是人,如果肯跟他道上的老大混,保準能混出頭臉來。程飛笑笑說,我現在就有頭有臉啊——沒有豈不成了怪物。大家哈哈一笑,從此睦鄰友好,和平共處。
天氣冷起來,我胃病發作,吃飯像吃石頭一樣難受。這天沒吃晚飯就直接去教室上晚自習。推門進去時,正好看到萬強和我的夢中情人路欣媛粘在一起,聽到動靜才猝然分開——他們公然在教室裡親嘴!我被利刃穿心,悲痛欲絕,轉身奔出教室,向程飛的書攤走去。西城老大笑道:“哈,我們的文弱書生來了。”程飛在啃一塊燒餅,邊嚼邊問我:“怎麼不上晚自習。”我敷衍說:“胃疼,不去了。”他趕忙拿出盛滿水的塑膠杯子,遞給我說:“來時剛灌的,還熱著呢。快喝幾口暖一暖。”又拖過馬紮讓我坐下。我忍著眼淚默不作聲,隨便拿起一本也不知道是什麼書,機械地翻看。一個男學生在程飛的書攤前磨蹭著,翻檢了好一陣子,然後彷彿下定決心似的,突然站起身,走近西城老大的書攤,伸手抓起一本封面香豔的書,匆忙付錢,轉身疾步離開。
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裡有一家錄影廳,擺在門口的大音箱隱約傳來打殺的怪叫聲。這是給那些無心讀書的學生和進城的農民工準備的娛樂專案。錄影廳是那個時代的重要標誌之一,易水城區少說也有幾十家。職業中專學校的不少學生都在那裡面接受暴力教育和性啟蒙,他們尤其喜歡影片裡那些無法無天、破壞力極強的傢伙。所以,他們把旺盛的精力大部分用於打架鬥毆和追逐女同學。程飛非常擔心這樣的校風會傷害妹妹程童。他說,真不該讓她來這裡讀書,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