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師姐走後,銀匠鋪的日子照舊,錘子叮噹響,雨水也照樣滴答。
有天晚飯炒了臘肉,油滋滋的,噴香撲鼻。
我先往老師傅碗裡夾了一筷子,他只嚼了一小塊,就難受得放下了飯碗:都不知道她懷著孕……讓人家孩子吃了那麼多天洋芋。
我也停了筷子。
我說:要不,咱給小師姐打個電話?
他說:嗯嗯,你打……
我說:我不,還是你打吧……
最後誰也沒打。
關於小師姐的一切,我們後來誰也沒提起過。
像一陣鈴鐺聲,響過了也就沒了。
(九)
雨季結束後,我也告別了小鎮。
一別就是許多年。
逢年過節會給阿叔打個電話,關於我其他的職業身份、謀生手段,我一直沒告訴他,他一直以為我靠畫畫謀生,拎著個破油畫箱,天南地北遊遊蕩蕩。
結婚了沒?買車買房了沒?過得好嗎?……
這幾個問題,每次打電話他都會問。
我當然說好嘍,好好好,各種好,樣樣好。
他在電話那頭嘟囔:晃來晃去的,好什麼好……
阿叔越來越老了,耳背得厲害,以為我聽不見他的嘟囔。
每次電話的結尾,他都會說:要是過得不順心,就回來住上幾天嘎。
我說順著呢,好著呢,別操心啦好嗎?
那,什麼時候有空呀,回來看看我嘎。
每次我都說明年明年……明年復明年,拖了一個明年又一個明年。
直到阿叔辭世。
訊息來得晚,待我橫穿整個中國趕回去的時候,人早已入殮多日。
據說走得時候還算安詳,白事時來了很多人。
除我以外,陸續遲到趕來的還有四五個外鄉人,互相攀談起來才發現,都曾跟阿叔短暫學過手藝,都沒拜過師。
雨夜把盞畢,一堆陌生人參差立在銀匠鋪舊址前,沉默不語,菸頭一明一暗。都一樣,都曾被阿叔收留過,都是“從街上撿的”。
關於阿叔的過去已不可考,只知他壯年時貌似蹲過班房,原因不詳,孤獨終老,無子嗣……和無數的老匠人師傅一樣,身前身後,籍籍無名。
老師傅走了,老手藝一同帶走了。
都不知道他這一輩子是否正經收過徒弟。
落筆此文時,我隱去了小鎮名稱,隱去了阿叔的姓氏籍貫,隱去了他的塋冢所在……讓他安安靜靜地休息吧,莫讓俗世的諸般解讀,擾了他的身後清淨。
日子真不禁過,阿叔走後,眨眼又是數年。
匆忙趕路,偶爾駐足,一程又一程,一站又一站。
小鎮雨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