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請求東院西殿裡的花散裡作夕霧監護人。他對她道:‘太君年老,恐不久於人世。我將這孩子託付與你,讓他自幼與你親近,太君仙去後,便有你關照他了。”花散裡對源氏,從來唯命是聽,便欣然應允。從此對夕霧疼愛周全。夕霧依稀常見花散裡容顏。他想:“這繼母相貌粗陋,父親竟也舍她不下。”又想:“我因耽慕姿色而苦戀這不能相見的雲居雁,實在無聊,還不如另尋柔情如花散裡之女子。”但轉念尋思道:“終日面對一張醜陋面目,未免乏味。父親數年照顧這花散裡,深悉其容貌品性,所以對她平平淡淡,反而得以長久了。正如古歌‘猶如密葉重重隔’,不無道理。”他為生出這無聊的想法而羞愧。外祖母太君雖妝若老尼,但風韻清秀。且平素所見,佳麗如雲。誰這花鼓裡,本來貌不出眾,年事既高,毛髮又稀疏,很是看不入眼。
又是年底,太君撇開諸事,一心為夕霧製備新年服飾。雖做了許多套漂亮服裝,但夕霧視若不見。他說道:“元旦入宮賀年,我不一定去呢,外婆大可不必這般忙碌!”太君說道:“你哪能不入宮賀年!又不是老人病夫。”夕霧自語道:“怕是未老先衰了。”說罷淌下淚水。太君明白他是為雲居雁而流淚,甚是憐憫,也不由傷感起來,對他說道:“你身為男兒,縱然出身寒微,也應有大丈夫氣概。何況如此高貴,又怎能垂頭喪氣呢?你心裡有何憂愁?別傷了身子啊。”夕霧道:“我有何優?一個小小六位官兒,別人哪裡看得起?雖說暫時,但我有何臉面進得宮去?外公若是在世,我不會如此備受凌辱哩。父親哪裡還算我的親爹,連外人也不如,他的房間也不許我擅自出人,我只能在東院的西殿裡與他接觸。雖說繼母疼我,但倘生母在世,我自無憂了!”說著轉過身去,涕淚漣漣。太君見之更覺可憐,也潸然淚下。後來她說道:“人無貴賤,但凡母親早死,皆屬可憐,然而老天自有限,長大之後有所作為,誰還敢輕視。你千萬不可傷心,要是你外公能延喘幾年才好。但如今你爸爸會和外公一樣盡力照顧你的,我也僅恃他。則不稱心之事甚多。外人都稱讚你舅舅精明強幹,然而他待我,已不同於往日。我即使長壽,也是多受煎熬而已。你還小,前程無量,總要遭遇一些小小的憂患。可知世間本來苦多樂少!”說罷以袖拭淚。
時至元旦,源氏身為太政大臣,不必入朝賀年,便閒處於家。正月初七日白馬節會,按照古昔藤原良房大臣規矩,將白馬牽入太政大臣邪內,一切儀式效仿宮中,盛況空前。二月二十日,冷泉帝行幸朱雀院的日子。此刻,早櫻已經開放,顏色頗為亮麗。本來當於春花爛漫時行幸,因三月乃藤母后忌月,所以提前了。這日,朱雀院內佈置得典雅別緻,極為講究。稀罕珍玩,應有盡有。隨駕行幸的公卿親王等,皆衣冠楚楚。他們面白裡紅的衫袍上罩著綠袍。冷泉帝則一身紅袍。因頒旨宣召太政大臣同行,故源氏也隨行至朱雀院。他也身著紅袍,因此兩人一樣光彩豔麗,幾乎教人有目難辨。此次行幸,各人裝束及種種佈置,皆比往昔講究。朱雀院雖已退位,清位猶甚當初,容姿優美異常。
此日行幸之會,未宣召專門詩人,只用才華出眾之大學學士十人。仿照式部省文章生考試規矩,由皇上勃賜詩題。此次考試似專為太政大臣之公子夕霧而設的,他們各自乘坐一隻不繫之舟,放之於湖。幾個生性怯懦的學生模樣狼狽。日迫西山,樂船遊七,船臺上輕歌曼舞。輕風將樂聲向湖面送來,悠揚婉轉。夕霧獨坐舟中賦詩,苦不堪言,想道:“我又何必進大學家作什麼大學生,也與他們一樣觀舞尋樂罷。”想想心中不免怨恨。
樂船上奏起了舞曲《春駕轉人朱雀院聞後,憶起桐壺帝當年舉行花實時的情景。慨然道:“那時的盛況,怕不會再有了!”源氏也想起昔日盛景,歷歷如在眼前,舞曲奏罷,源氏便向朱雀院敬酒,又獻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