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我看得出來,為什麼約翰遜牧師熱愛人民。”伊芙又故意補充一句,但聲音特別輕。“人民”就在他們四周:他們的棚屋一直建到沙灘邊,窗戶雖裝著窗板,但打著補丁的牆壁似乎在側耳傾聽。
醫生之妻又翻過身去,恢復到坐的姿式。是什麼使她如此不安?
“是啊,”她說。這時一個特別有力的拍岸浪打來,海水的曲線冒著氣泡爬上了白sè的沙坡,直到他們腳前才滲進沙裡。沙灘很能滲水;上面佈滿了無數的孔洞,那是螃蟹的呼吸道。醫生之妻直盯著海平線,從側面看去,她的眼睛變成了無sè的凸透鏡,她的鼻廊也變得尖銳了。“他們是頭腦簡單的人。”她說道。
醫生之妻是這裡的一個王后,她是住在這個島上的唯一的純白種女人。當為數很少的英國官員和為數更少的令人瞠目的皇家小輩大駕光臨來訪問這帝國最偏遠最馴服的小々領地時,她就是女主人。當她駕著自己的泥水四濺的英國福特牌汽車吼叫著駛過土路時(汽車消聲器早已腐爛扔掉),年老的當地人挖苦似地用手指點住額頭,孩子們在她掀起的飛塵中張臂雀躍。當她和醫生屈尊俯就地前來探望要在海灣村停留三週的這個美國家庭時,漢納榮幸地發起抖來,還在廚房裡打了一隻茶杯。醫生是個說話很快的瘦弱男子,具有一種失意者的詼諧風度。他的指尖被走私的香菸染成了深黃sè。他喜歡駱駝牌香菸,但現在進來的全是切斯德菲爾德牌的。要搞到駱駝牌的需要更多的錢。他從未見過過濾嘴香菸。他和妻子已經在熱帶待了十年——英屬蓋亞那、特立尼達、巴々多斯,現在是這裡。他曾有過某種模糊的打算,想到美國去碰々運氣,然後退休回到約克郡的小村裡去。他白天不在家,去聖?馬丁了。
“現在,在美國,”醫生之妻一面說,一面猛地將膝頭上的沙子抹去,“是不是有sè人種很受照顧呀?”
“你是怎麼個意思?”伊芙問。
“他們過得好嗎?”
“並不真好。”拉爾夫說,因為他感到最好還是讓他來代替伊芙回答。“有些地區比別的地區要好。當然,在南方,他們受到公開的歧視;在北方,他們大體上都得住在城市貧民窟裡,但他們至少享有充分的法定權利。”
“噢,我的天,”醫生之妻說,“這是個問題呀!對嗎?”
伊芙目光一閃,把正觀看貝殼的臉抬了起來。“誰的問題?”她問,她是個女子學院的畢業生,在那些學院裡只有少數民族學生和殘疾人才能被選作班主席。南非傳來的訊息遭到她的嚴厲聲討,她誰都支援——卡斯特羅、本?古裡安(以sè列工黨建立人,曾兩次出任以sè列總理——譯者注)、馬丁?路德?金——他們在她心目中都代表一個受壓迫的種族。她從來沒有感到過這種下意識的同情就是降低身份。她是英國血統,因含有法國和俄國貴族遠親的血液而增光不淺;她討厭容貌不揚的人,甚至在害怕他們時也不諂媚阿諛。
醫生之妻又把目光轉向海平線,拉爾夫想,她們是不是太粗暴了。在這兩個女人的突出的側影上存在著一種肯定或蓄意的高貴神氣。但還是女主人,她先溫和下來並設法把談話再繼續下去。她轉過頭,迅速抬手遮住眼睛,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緊張地一笑。“學校,”她說,“他們能到你們的學校讀書嗎?”
“當然,”拉爾夫迅捷地回答,同時也意識到她對這個問題並不以為“當然”。她毫不瞭解他的國家。一旦揣測到她的無知並準備向她提供具有堅實基礎的情況時,他感到踏實多了。“無人拒絕他們上學。在南方,學校是分開的。但在北方、西部和其他地區都沒有問題。”他聳々肩,感到背後的伊芙對他說“問題”二字發出了責難。
“但是——”醫生之妻斜目而視,思索著爭論的焦點,眼睛下面的皺紋聚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