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只是揮揮手,羊便順著他的手勢慢騰騰走開去。
那位飽經風霜的老者和他的羊沿著長長的河堤消失在陽光裡面,一如他走過的悠長悠長的歲月。人生在世,總有一段這樣的路程。這段路程中會和一些人不期而遇,有的如平行線,永遠沒有交匯之處;有的成為知己、愛人和朋友;也有的形同陌路,視為敵人。人生有你,當為一種幸福。這種幸福,可能充溢著酸甜苦辣。短短的相遇,瞬間的別離,肝腸寸斷,然後隨著歲月逐漸黯淡,日子久了長了,只變成記憶的碎片,甚至連這些碎片也會消失殆盡。還是陌路人好,如清風明月般,可望不可及,留不下記憶,沒有痛苦和傷痛,只有一絲淡淡的遺忘。
夕陽西下,天地間一片靜穆。枯寂的河灘上佈滿霞光。朔風漸起,寒氣從河床底部漸漸升起。我知道,該離開這靜謐得死寂一般的地方,沿著來路,穿越喧囂的塵世,越過十數家門戶,沿著古舊的衚衕,回到那個生命的起點。斜陽沉沉,暮靄籠罩著這條毫無盡頭的大河,還有一個邁著碎步慢慢踱步的我。腳下堅硬的泥土上是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毫無聲息,如我的靈魂和所有的心情。
耳邊彷彿響起細密雨聲,河床漸漸有了流水的影子,水流愈來愈大,漫過枯草,浸泡著川貝,無數游魚歡快地跳動。樹木萌動,萬物青翠。春天,終於來臨…… 。。
第三篇 走失在記憶中的衚衕
春的氣息越發濃密起來,花兒紅了,柳綠著,草長鶯飛,陽光煦暖,風兒吹面不寒。許多個春之夢中,無數次回到故鄉,沿著那條熟識的衚衕一直走到盡頭,去追尋我靈魂的棲息地。
記憶中的衚衕是一首婉約、柔媚的詩歌。當春風帶著微笑吹融冰雪,桃花盛開,綠柳拂面,衚衕裡的孩子們開始穿著時興的新衣在明媚的春光裡盡情書寫著激情和童稚。結伴“打柳”是一年的盛景。那些靈巧的孩子像猴兒似的轉眼間就爬上百年古柳,順著粗糙的枝幹用顫抖的小手摺斷細嫩的枝條,朝下輕輕一拋,早已在樹下望眼欲穿的鬼精靈們趕緊跑過去爭搶。一會兒工夫,各人手中都有了那麼七八根大大小小的樹枝。樹上的孩子勇敢地沿著枝幹輾轉騰挪,眨眼兒就飛落到地面。大家圍坐在一起,把那些枝條分開。有人開始編柳條帽,有人忙著做起柳笛。柳笛聲聲,劃破靜謐的天空。心靈手巧的孩子編制的柳條帽結實而又美觀,往頭上這麼一戴,威武而又灑脫,引得其他孩子無數的豔羨。隨後一聲招呼,眾人迅速站起,排成長陣,喊著口號,吹著柳笛,浩浩蕩蕩穿過春風逸人的悠長的衚衕,回家。
農家的孩子嘴饞。用不到幾天時間,先是楊樹上毛毛蟲隨風飄舞,如若來得及,等毛毛蟲一落,嫩芽剛萌,趕緊把它們從樹上採摘下來,像採擷柳芽一樣。拿回家,用開水一過,放在盤中,調料一拌,味感鮮美嫩新,簡直就是一道皇宮大院稀有的人間美味佳餚。再過一段時間,榆樹上的榆錢兒也長了出來;衚衕的孩子們又有了新的事做。把鐮刀捆綁在長長的竹杆上,舉得高高的,打落榆樹的枝條;再用手摘下那些甜美香嫩的榆錢兒,邊摘邊吃,等不到回家,早已肚兒圓了又圓。打著飽膈,抱著剩餘的戰利品,唱著鄉間的小曲,悠悠然歸家來。
北方的春脖子短,來不及享受春意,夏天已經站到你的身邊。故鄉,夏季雨水勤。烏雲如陡立的群山在天邊漫無邊際而起,狂風瞬間大作,一場鋪天蓋地暴雨撲面而來。半小時後,衚衕已是一片汪洋。十多戶人家衝出的雨水匯成更大的水流,沿著衚衕蜿蜒奔湧,一直流到村子中央的大坑。很快,坑水暴溢,草魚啊,白鰱啊,爭相逆流而上。這下可忙壞了孩子們,冒著大雨,拿著捕魚的網兒,在衚衕裡與魚兒展開了生死大戰。大雨停歇,雨水停流,孩子們早已如落湯雞一般。不過,驚喜不在這兒,看看他們的網兜吧,大魚小魚幾乎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