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住的一種顫慄,頓然間籠罩住了我。
女人佇立著,抱著雙臂,她也許在啜泣,那些晶瑩的淚順著面頰流動。然而,黑夜掩飾住了一切,不久,她就回來了,順著樓梯,因為夜太靜了,我依然能夠感覺到她的赤腳踩在樓梯上的聲音,彷彿紙片兒在飄動。隨後,她房間的門關上了。整個晚上,我都在失眠,簡言之,整個晚上,我都在陪同那個女人失眠。那個穿吊帶裙的女人本已經同男人住在旅館,卻又突然降臨了一場鉅變:男人拎著箱子一定要離開女人。這個故事太世俗,卻發生在我們的午夜,在睡眠中變成了分離。
第三章 朋友的故事
1974年 像莊稼一樣瘋長的戀情
當我乘坐一輛手扶拖拉機去看望我的知青朋友時,我剛進入12歲。我的知青朋友叫梅姐。我從認識她的那一天就稱她梅姐。當時我們住在鎮公所,她到鎮公所開會時,我認識了她。梅姐穿一雙塑膠白涼鞋,穿一身沒有領帽的黃軍裝,出現在她所插隊的大隊正等候著我,從她身後冒出一個青年男人,溫柔地看了看梅姐,同時也看了我一眼。從那以後,我就經常看見梅姐和這個青年男人一塊到鎮裡來趕集。那個青年男人叫吳哥。開著一輛手扶拖拉機出現在我們家門口。有一個假期,我沒有像以往一樣通知梅姐,就悄然地出現在了那座孤零零的知青土坯屋外。
那是一個午後,一個炎熱的午後,我把頭輕輕地倚靠在視窗朝著知青屋看去,我看見了梅姐正在解開衣釦,也許她想午休呢。然而,吳哥出現在梅姐的身邊,他好像從一團暗影中慢慢走出來。12歲的我能夠感覺到他焦灼的等候,就在他的手慢慢地放在梅姐的肩頭上,我突然把頭埋在了泥牆上,這一幕我曾經看見過,在我父母的臥房之中,父親也是這樣把手放在母親肩頭上的。
在我父母的臥房之中,我無意之中看見了母親滑下來的沒來得及穿的胸罩,在我父母的臥房之外,我無意之中傾聽到了一種細密的呻吟,彷彿是一陣歡快的泉水的流動聲,常識告訴我說:有一種事情現在發生了。所以,我的身體從泥牆下開始向著前面的麥地移動。在這樣的時刻,我必須隱藏。
當我把整個身體隱在麥地裡時,我的人性在培植著我的身心之花,我咀嚼著一根已經變金黃的麥杆,那種清香沁入我的心胸。我就這樣隱藏在大地的迷宮中。直到我看到了他們的身影已經走出了知青屋。我鑽出了麥田,朝著我的朋友梅姐走去時,她根本不知道我已經在麥田裡隱藏了好長時間。
隱藏。各種各樣的隱藏:只為了把身體藏住,在日後的歲月裡,在各種場景中,當我學會隱藏的時刻,一定是我已經嘗試到用身心孕育秘密的時刻。我們為隱藏而付出了一切代價,因為在任何隱藏裡,我們都在學會人類的一切技巧和手段。因為惟其在隱藏裡,命運會變得週轉不息,或者維持原狀態生長下去。
在這裡,梅姐和吳哥顯然戀愛了,直到後來,我才慢慢嘗試到了愛情,同時,浮現出了他們在那個午後雙雙走出知青屋的那一剎那裡: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時刻,他們羞澀地走出來,也許他們嘗試到了Xing愛。這是每一對青春期的男女在愛情之花綻放時必須嘗試到的一種歷程,任何男女都無法迴避這一歷程。總之,當我仰起頭來在麥田中看到他們時,彷彿看到了他們像莊稼一樣瘋狂生長的愛情。
之後不久,我在鎮醫院的石階上突然碰到了梅姐和吳哥,我到鎮醫院找同學時看到了他們。梅姐的臉散發出苦澀的笑,吳哥的臉也散發出苦澀的笑。事後,我同學告訴我說,我的知青朋友梅姐到醫院作了一次墮胎手術。一剎那間,我的胸部彷彿吸入了一隻飛蛾,它在我火熱的、模糊的胸膛中飛舞著。
我又來到了知青小屋,吳哥懷抱吉他,正在彈奏著一曲我從未聽到過的歌曲。那是秋葉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