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雍都這一路上,暴雨始終未停。
和來時的熱鬧景象不同,回程船上氣氛極為沉悶。
皇帝整天待在船艙裡不出門,房間裡的薰香味道,嗅一口便能將叫人咳上好半日。
文清辭一天裡的小半時間,都待在皇帝身邊。
古代帝王總是一邊尋求長生,一邊修造陵墓。
文清辭發現謝釗臨每日除了處理政事外,最喜歡做的,就是反反覆覆地看他百年之後埋骨地辰陵的修建圖紙。
這些圖紙,足足一箱之多。
辰陵與運河同在天初元年修建,如今已是天初二十六年,辰陵還在繼續建著。
由此可見,它應當是本朝立朝以來,最為浩大的一場工程。
船艙內並沒有開窗,哪怕是白天,光線都昏暗得不像話。
皇帝斜倚在床榻上,看著手中的圖紙。
過了一會,賢公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將一杯甜羹放在了榻邊的小几上。
他正想退回去,卻見原本在看圖紙的皇帝忽然抬頭,皺眉朝這裡望了過來。
“……你怎得突然如此老態?”
一邊寫醫案的文清辭不由緩緩抬頭。
皇帝今天怎麼有閒情逸致和賢公公聊天了?
老太監似乎也沒有想到皇帝會忽然這樣問。
就在他醞釀著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圖紙,站起身問賢公公:“瑜昭呢?他去哪裡了?”
瑜昭?
聽到這個名字,文清辭徹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上次皇帝半夢半醒間唸的名字就是這個!
就在文清辭疑惑“瑜昭”究竟是誰的時候,卻見剛才還笑著的賢公公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頓了好半晌才說:“他……他已經故去,多年了……”
“故去了?”皇帝的聲音忽然提高,他轉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賢公公,“他是怎麼故去的?”
“是……已經,故去多年了,”
在文清辭的印象中,賢公公的情商一向很高,遇到什麼問題都能遊刃有餘地應對。
回皇帝一句話,當然也是如此。
但是今天,賢公公卻只一個勁地磕頭,半個字也不多說。
而皇帝忽然說賢公公“老態”,又提起這個故去多年的人,八成是精神問題又加重了一點,甚至就連記憶都變得混亂。
房間裡的薰香氣味更盛,一下下的磕頭聲,在皇帝聽來無比刺耳。
“走走,都走!”沉默幾秒,皇帝忽然再一次暴躁了起來,“全都出去,讓朕一個人在這裡待著——”
“是,陛下。”賢公公如蒙大赦,忙看了文清辭一眼,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日雨仍未停。
出門後兩人先在屋簷下停了片刻。
接著雨聲遮擋,文清辭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請問賢公公,您可知方才陛下找的那位‘瑜昭’究竟是誰?”
聽到這個名字,賢公公立刻緊張了起來。
他本能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接著終於轉過身壓低了聲音對文清辭說:“文太醫記得,未來切莫再提起這個名字,尤其是在陛下身邊。”
文清辭緩緩點頭。
賢公公終於輕聲對他說:“……寧瑜昭,就是前朝哀帝的名字。”
說完表情立刻恢復如昨,他從一邊的小太監手中接過雨傘,與文清辭輕輕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裡。
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文清辭:“……”
等等,“瑜昭”就是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