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她失去了很多。可是沒有父親,所有她失去的都沒有機會被重新得到。
她什麼都不剩了,只有父親了。她不能靠恨活著。
她想給父親寫一封信,這是她唯一的辦法。
拿起筆她會想起小的時候父親手把著手教她描字的樣子,她想起她生病的時候父親溫熱的大掌整夜放在自己的頭頂,她想起父親第一次出國寧願自己吃鹹菜也省下錢給她買了一件當時絕無僅有的蓬蓬裙,她想起父親將小小的她靠在脖頸,她的尖叫和父親的大笑混成一團,她想起父親左手摟著嬌美的母親右手摟著自己,慨嘆:我們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她想起父親縱容並慈愛地看著她說:我的落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爸爸為你驕傲!
彼時的父親,一直都是喬落心目中的神祇。偉岸、堅定、博聞、幽默、意氣風發、無所不能。
她想了很多,眼淚滴溼了很多張信紙,最後終於只是寫了一句話:爸,媽走了,連你也不要我了麼?
她終於見到了爸爸,他變得那麼憔悴、蒼老、眼神混濁。她明明告訴自己一定要笑,卻還是流下淚來。
她說,爸,你不要難過,媽走得很平靜,沒有痛苦。她不怪你。我們都不怪你。
她說,爸,你不要擔心,我很好。我拿到了很好的文憑,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我在國外打工掙了些錢,現在也買了一戶不錯的房子。
她說,爸,你千萬要照顧好自己,我等你出來,我們好好過日子。
以後她每個月第一個週五的下午,從孤兒院出來,都會坐261路到郊區的良鄉監獄探視父親,為他買一些生活用品,跟他說說這段日子外面的事情。
她以為一切都會這樣平靜,直到父親刑滿釋放……可是,難道不行麼?
“落落!”
喬落不知在病房門口痴站了多久,回頭時覺得全身骨架都咔咔作響,抬眼看見冒著汗跑過來的賀遲。
“遲……”
賀遲兩大步邁過來,一把摟住還在微微戰慄的她,心疼地說:“落落我來晚了!別害怕,沒事的!”他的臂膀那麼堅定有力。
喬落苦撐良久的意志瞬間就軟弱下來,任憑自己依偎在他的懷裡。
晚上喬落睡在樓上的單間裡,賀遲本來還要陪她,已經平靜下來的喬落推他走:“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那麼忙,快回去吧。”
賀遲臨走前買了很多食物,又拍拍她說:“落,別太擔心了,其實說不定也是好事。”
她不解。
賀遲壓低了聲音說:“保外就醫。”
喬落沉寂的眼睛亮起來,但心中卻很快掠過陣陣陰雲,保外就醫……會這麼順利麼……
第二天喬志國的病情完全穩定下來,因為申請保外就醫的手續還要運作一段時間,喬落下午的時候只得離開了醫院。
等到了家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在進了醫院之後早就關了機扔在包底。
她看見站在房中,眼睛赤紅的顧意冬。
啊,意冬,你可知道,我們最後的期限已至。
顧意冬很生氣。
他守在家裡整整一夜沒有睡,上午喬落那張驚慌無助的臉一直晃在他眼前,他來不及攔住,她就已經衝了出去。他掛了無數個電話,可是一直是無人應答,後來乾脆是關機。他開著車在各個他覺得她會去的地方遊蕩,又驚覺——如今自己對她的瞭解竟然少得可憐。
他很擔心,非常擔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終於等到喬落回來。
她憔悴地從賀遲的路虎上下來。他看著他們擁抱,他看著他們相視而笑,他看著賀遲的手停留在她的髮際耳畔。
顧意冬這輩子頭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失控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