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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呵,”殷燕寧又是一聲譏笑,半側著頭,眼角微挑,問我道,“你的復位還朝大典日子定了吧?”

我也扯開嘴角,笑了一聲:“禮部跟欽天監一起選定的吉日,定在七日之後。”

“是嗎?那我真要恭喜陛下了。”

殷燕寧緩慢地屈起一條腿,動作之僵硬,我似乎能聽到他關節摩擦發出的可怖聲響。他將雙手垂在大腿根,淡淡地道:“你的兒子……他不如你聰明,卻比你聽話。這些年我一直陪著他,教他讀書做人,教他做個好皇帝。我自小便有志向,願為帝王肱骨,開太平盛世。以前我覺得,做皇帝不可太笨,笨了就礙事;也不能太過聰明,否則容易生出不該有的小心思。後宮十幾位皇子裡,你是最聰明的一個,也是最乖巧,最與世無爭的一個。我知道你不想當皇帝,正因如此,你才更能做一個好皇帝。”

“朱毓,我一心扶你上位,與你君臣相得,互為助力,為此不惜犧牲一切。那場大火之後我被叛軍裹挾帶到淮江一帶,當時我容貌已毀,遍體傷痕,無食無衣,若不是心中存著回到京城為你輔政的信念,我根本不能生還。叛軍被圍剿那日,我拼了命逃出去,被一農戶所救。大火毀去了我的嗓子,我說不出話,又被叛軍折磨得不成人形,連番大病,以至幾年不能下床,如廢人一般。村裡人說,活成我這個樣子真不如死了的好,可我挺著一口氣,我要回去,我不能死。”

“好在農戶一家都是厚道之人,為我尋醫問藥,幾年如一日的照顧我,我才漸漸好了起來。這時卻傳來訊息,你將衛明軟禁,大權獨攬,戮盡外祖藍氏滿門,甚至誅殺了自己所有親兄弟。我如遭雷轟,怎麼都不能相信,然後明白,自己看錯了人。你不是我要輔佐的聖明之主,我也回不去了。”

殷燕寧長吸一口氣,他本垂著頭,說完這些話,卻突然抬頭望著我,彷彿想看看我是什麼表情。我能有什麼表情?他說著,我聽著罷了。

他繼續道:“昏君,你可知道自己治下的江山是什麼樣子?百姓餓殍千里,民不聊生,為了活下去,甚至不得不賣兒賣女。你可知救我照顧我的農戶一家最後如何了麼?淮江修堤壩,這家的男人被徵調去淮江做徭役,再也沒有回來。他死了之後,官府又徵調他七旬老父去做徭役,老人家也沒能回來。農戶家只餘一老嫗,一少女。少女年方十七歲,我重病之時就是她在榻前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她已有婚配,然而未婚夫也被徵調去淮江,不日啟程。兩人絕望之下,一碗砒霜毒死了奶奶,雙雙投了井。”

“這樣的家破人亡在你治下不是少數。淮江興修水利,佔去多少良田,又逼得多少人妻離子散。然而淮江一線官員卻日日歌舞昇平。你可知你每年撥下的水利款有一多半都被官員貪去,他們拿著百姓的血汗錢揮霍,卻絲毫沒有憐惜百姓之心。”

殷燕寧單手握拳,然而他手傷未愈,這個拳百般用力都握不緊。他怒氣攻心,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砸得手腕傷口登時滲出血來。

“彼時水匪只是淮江上一股小小勢力,我用三年時間打入其中,成為淮江水匪的總軍師。我想借水匪之力殺上京城,改立明君,誰知水匪是扶不起的阿斗,竟被朝廷剿滅。不得已,我只好孤身潛入京城,向衛明求援。”殷燕寧頓了頓,嗤笑道,“衛明初時不肯,真叫我大吃一驚。那時我躲在衛明府中,夜夜為如何說服衛明徹夜難眠,誰知道我還沒想到辦法,他卻突然把你捉來了。昏君,你可知我有多高興,可恨我一時大意,衛明一時優柔,竟叫你活了下來,若老天開眼讓我回到過去,我定要自己刺那一劍,絕不假手他人!”

殷燕寧恨得牙根松顫,拳頭抵在地上,血順著指節流出小小一灘。屋裡如此冷,熱血湧出竟冒著熱氣,我定定看了一會兒,抬眼道:“你叫朕來就是為了跟朕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