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駿……舒駿……
夜色深沉,露冷風寒。風裡彷彿遠遠傳來了無數呼喊,那些聲音是從地底下發出的,恍惚而慘烈,似乎不甘地吶喊,喚著一個魂魄的歸來。
他再也無法忍受,霍然睜開眼睛。
初春濛濛的細雨從廊下捲入,滲入了冰冷的頭盔,在他殘破的臉上縱橫交錯。羿靜靜凝望著夜幕下的龍首原,身子漸漸顫抖,忽然無聲躍起,離開了一直守著的門,握劍大踏步地走向了那一片黑暗的原野。
是的,我來了……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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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管驛站的老吏偷偷爬在後院的牆上,窺視著燈火憧憧的內室——
“不愧是西域第一美人兒啊……”雖然是年紀大了,但多年來好窺美色的習慣根深蒂固,老吏看一眼美人,喝一口酒,嘆氣:這樣的美女到了那個險惡的帝都,不知又會怎樣?——好一點的,可能會像現在的凰羽娘娘那樣寵冠後宮;不過但看這個公主的模樣如此柔弱,更可能像今日出殯的孝端皇后一樣,落得一個慘死異鄉的下場吧?
“唉……女人不守節,喪夫再嫁,活該沒好下場。”老吏搖頭嘆息,又灌了一口酒,學著戲裡的調子哼著,“忒這美嬌娃,入了九重門……我本當一馬一鞍守本分,悔不該喪夫別嫁。朝秦暮楚傳笑柄,空惹得千人唾罵萬人嗔……”
然而酒剛到喉頭,卻嗆在了那裡。
——一雙眼睛在陰影裡盯著他,冰冷而鋒利,雪亮的彎刀已經抵在了喉嚨上。
那一行人悄然無聲地從夜色裡潛行而來,外面守衛的大胤軍隊和西域騎士團居然都沒有發覺。來客個個用布巾包著頭髮,手裡握著亮閃閃的彎刀,衣飾奇特——看樣子,竟像是西域那邊來的,殺氣逼人。
“我、我什麼也沒幹,只不過偷看了一眼……”老吏嚇得不知所措,身子一縮,漸漸坍回了牆後。然而不等他拔足逃離,只覺眼前彷彿有閃電落下,雪亮刀鋒狠狠劃了過來,一腔血便急噴而出。
這是阿黛爾在東陸胤國渡過的第一夜。
驛站外面下著漆黑的雨,無聲無息。翡冷翠的小公主睡在黑暗破敗的驛站裡,長髮在陰影裡閃著純金般的光芒,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在無休止的連綿夢境裡沉睡。
感覺中,她已經在這個奇怪的地方睡了很多年。
彷彿沉浸在一片深海里。那片海是溫暖的,彷彿是無形的膜,粘膩而又柔軟,如東方最上乘的絲綢一樣將包圍成繭。於是她舒服的嘆了一口氣,輾轉身體,不想睜開眼睛。
然而,她聽到身邊有細細的呼吸聲,似近實遠。於是,她止住了自己的呼吸,靜靜聆聽那個亙古以來聽到的唯一聲音——是誰……是誰在那裡?
然而,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滿目的紅色!
她竟然睡在一片赤紅而溫暖的海里,身側沉浮著無數蒼白的屍體,那些屍體彷彿被某種潛流控制,朝著一個方向排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環,彷彿一條咬著尾巴的蛇——紅色的血從他們身上無窮無盡的傾注出來,將令她的身體懸浮在血海上。
在夢境裡,她竟然忘記了害怕。她看到有細細的紅線從每一具屍體的心口裡拖出來,最後糾結到一起,通向兩個彼端。,結成深紅色的繭。她自己在其中一個繭裡醒來,而不遠處的另一個繭裡,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呼吸和心跳。
誰在那裡?她再也忍不住心裡的好奇,想要過去看一眼。
然而一出去,血海里卻浮現出一張張慘白的臉。那些臉依稀熟悉,每一張都被凝固在死亡襲來的剎那,恐懼而扭曲,直直的盯著她,拼命張大的嘴裡似乎要吐出什麼話。
停頓了一剎,她終於聽清楚了——
“魔鬼的孩子!”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