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筆觸細膩真實,無論是藥草虯曲牽連的根莖葉,還是蟬蛻、鹿茸之蟲藥,皆是和長桌上擺放的風乾樣本一模一樣,就連葉脈的不同走向及細微紋路皆完美拓印。
如此老練精道的筆法,非書畫大家不能及。明琬確定紙上栩栩如生的繪圖,並非自己夢遊之作。
回想起凌晨半夢半醒間模糊看到的身影,她心神一動,將四十餘張圖紙從頭至尾仔細翻看一遍,喚住進門伺候梳洗的侍婢道:「芍藥,昨夜聞致可曾來過?」
「回夫人,昨夜子初時大人的確來過。那時夫人已經睡著了,臉上沾染了墨漬都不知曉,奴婢本想進來添些茶水,但大人說不用奴婢伺候。」芍藥擰乾溫熱的帕子,替明琬擦手道,「一直到卯時,大人才從房中出來,匆匆換上官袍便去早朝了。」
原來,那竟不是做夢。
聞致直到午後方回,歸來時依舊撐著手杖,英雋深刻的容顏在緋色官袍的映襯下呈現出蒼雪或是玉石般冷白色,薄唇很淡,沒有什麼血色。他是明琬所見過的文武百官中穿官袍最好看之人,修長挺拔,眉目若畫,帶著從骨子裡透出的渾然貴氣。
明琬從花廳中看他,他沒發現,皺眉冷臉走得很慢,一直穿過庭院,轉過迴廊,徑直朝書房走去,身後跟著一行垂首候命的人。
過了約莫兩三刻鐘,那行人又陸陸續續領命散去。
明琬等到差不多空閒了,便回房備齊藥箱,朝書房行去。
「……燕王瘋了,陳王派人來說,若是你再不出面,他也要被逼瘋了。」小花抱著劍倚在書案旁,對聞致低聲道,「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盤,坐山觀虎鬥,朝中勢力此消彼長,若想動搖燕王根基,還真不是件易事。」
「越崢剛投入了李緒麾下,從他下手最為穩妥。」是聞致淡漠的嗓音。
「燕王為表攬賢誠心,正是最器重越崢之時,連戶部左侍郎那案子都是交給他去辦,咱們此時動越崢,可行麼?」
「李緒雖擅偽裝,常以笑臉示人,實則生性多疑狠辣。越崢剛投誠,李緒表面重用,其實不過是在考察試探他罷了,若此時看準時機離間一番,李緒必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人。」
大概是腿疼難受,又或許是昨晚通宵未眠精神不濟,聞致眉頭緊皺,一手撐著額頭,一手不住按揉膝蓋小腿處,冷冷道:「讓人暗中與越崢往來,不必做得太明顯,須得李緒自己猜出來方好……」
說話間,他察覺到了站在門口的明琬,下意識坐直身子,按揉膝蓋的手緩緩緊握成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屬下便下去安排。」小花的眼睛在兩人間骨碌碌轉了一圈,找了個藉口一溜煙兒走了。
明琬挎著沉甸甸的藥箱進門,命令聞致:「起來。」
聞致從來都是發號施令的那一方,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命令他,頓時一怔,望著明琬的眼神多了幾分晦暗深意。
但他依舊遲緩地站了起來,手撐著椅子扶手,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線。
明琬一見他這模樣,便知他雙腿骨髓定是針扎般痛得厲害。受過重傷之人,寒冬及梅雨時總是難熬些。
「躺上去。」明琬朝一旁供休憩用的軟榻抬了抬下頜。
聞致皺眉,可無奈人是自己追回的,便是再覺冒犯也只能照做。
明琬將開啟的藥箱擱在案几上,而後坐在榻沿,搬起聞致的腿為他褪下官靴。
聞致愣然,而後忽的起身按住明琬的手,眸色幽深道:「明琬,我……」
「腿都彎不起來了,就別逞強。」明琬眯了眯眼,認真道,「若不想下半輩子坐回輪椅中,便躺著別動。」
聞致這才慢慢鬆手,竭力試圖讓僵硬的身形放鬆些。
明琬除了他的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