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掛著那份渾不在意的嘲弄笑意,落在筆墨上的兩隻眼睛卻像子夜寒星般,冷冽森然。
自被韋浮抓到,到今日已過了十日。
宋明河嘴裡真真假假,讓朝廷摸不著頭腦。但是宋明河心裡發誓,今晚的這封信,是他最真實的秘密,是他最想說出的真相——
他在信中指控大魏朝的大理寺少卿,就是昔日那個南國的太子羨。
他嘲諷這個太子羨患有絕症呆病,根本不可能治好,根本當不起南國遺民的信仰,也當不起大魏朝百姓信中對舊國英雄的懷念崇拜。
他還告訴世人,太子羨在關外成立了一個「上華天」的古國,皆是前朝活下來的臣民,那些人都等著復國呢。
他要告訴大魏朝,太子羨來大魏當官,就是來顛覆你們大魏朝的,你們要小心那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的男人……
宋明河邊寫邊笑,他將一切最惡毒的猜測張冠李戴,放在太子羨身上。他在信中把太子羨塑造成一個野心勃勃的復仇者,連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
太子羨、太子羨……
為什麼他像神一樣,為什麼他偏偏不是神。
為什麼他身患那樣的病,他註定不可能帶他們復國。為什麼他去往大魏朝當官,拋棄自己的子民,為什麼他並不是他們這些舊朝遺民期待的英雄。
寫完這封信,宋明河將筆一丟,身子後仰。
他面色一點點沉下,心裡對太子羨的怨恨重新升起。他想到徐清圓無意中告訴他的,晏傾就在這裡。
原來晏傾就在這座積善寺中。
原來太子羨就在看著他,卻偏偏不來見他。
宋明河打算,送給太子羨一份「情深義重」的禮物、恨不得能就此摧毀太子羨的禮物……他桀桀冷笑,手掌劈下,將困住自己的鐵環全都劈開。
他叮叮咣咣地踢開這些束縛,重獲自由,他舉著高燭長立在案前,低頭看著自己寫的那封控訴。
宋明河低低地笑,手中高燭落下,一把火就此燒起,捲上他才寫好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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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坐下來,和梁丘隔著一方榻。
二人很久沒說話,是梁丘先笑了一聲。
梁丘問:「我很可怕?」
徐清圓微怔,然後搖頭。
梁丘抬起手,徐清圓身子繃緊,上身隱隱警惕後退。梁丘注意到她的本能,只笑了笑,他從袖中取出了一方瓔珞墜子,放在木案上,推給徐清圓。
梁丘:「這是你送給我的,如今完璧歸趙。」
徐清圓低頭,看到是曾經晏傾拿風若的瓔珞墜子、讓她臨時借用的那枚。她之後裝死不敢接風若的話,幸虧風若粗心,早已忘了這墜子的事。
徐清圓接過瓔珞墜子,為自己對梁丘的猜忌而愧疚。
她抬頭望他一眼,眼中波光閃爍。
梁丘看著她,半晌笑:「不管你會不會相信,在你來到梁園的時候,我確實想過,解決完所有事之後,能夠和你重新開始,能夠有新的、擺脫過去的生活。
「你是珠珠之後,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過往讓我痛苦沉溺,我本以為自救之後,能與你攜手。
「拿你瓔珞墜子的時候,我是抱有這樣的喜歡的……可惜,成算皆空,只能還君明珠。」
徐清圓輕聲:「梁郎君,你這不是自救,你是在殺人。」
梁丘仍是笑:「我自幼承儒學,奉孝道。父母將我養在祖母膝下,侍奉祖母,也是為孝心。我沒有珠珠逃離的勇氣,也沒有惡貫滿盈的決心,最後便落了個不倫不類。
「讓露珠兒見笑了。」
徐清圓心中泛酸。
她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子承認「我喜歡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