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圓垂下的睫毛顫抖,睫上沾著霧氣。
他的話,將她帶迴天曆二十二年。大病初癒的她,瘋瘋癲癲的徐固,在血流成河的甘州扶持著一起走,一起翻屍。
她在大火中沒有死,還跟著爹在甘州流離,身體終究撐不住,很快病得很厲害,病得快要死。她賭氣地想著死了也好,她的病重卻讓徐固冷靜了下來。徐固不再只想著找回前妻,他還有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兒要養。
正是靠著要養她這樣的決心,徐固才撐了下來。
可是徐固撐了下來,韋浮的父親明顯沒有撐下去。
家中有親人平白無故地死了,死後被人不斷詬病,不斷審判,放大所有的缺點,埋葬所有的優點……只要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誰不慘然。
韋浮臉上掛著輕淡的笑,他說起那些事,口氣反而稀疏平常:
「我運氣不好,一個月後,我們確實找到了我孃的屍體。已經在水裡被泡得面貌全非,水腫慘澹如同水鬼。我爹花了很大力氣才辨認出那是我孃的屍體,而我至今想起來,都認不出來。」
他閉目一瞬。
彷彿回到當年的春日寒冰下,烈日炎炎,泡得發白可怖的屍體泛著白光,他一目不錯地緊盯著,他永遠記得這一切,連他爹當時的每一聲加重的壓抑的呼吸都聽得到。
韋浮偏臉看林承,笑問:「我真的很好奇,林相是將自己修煉成了怎樣的聖人。你一貫用聖人之道來教我,你自己也秉持聖人之求,我眼觀你一路走來,拋妻棄子,停妻另娶,從屬你的官員你並不完全維護,蜀州那些官員不聽你的話你隨時拋棄……你和我母親的師兄妹之情你從來枉顧,那麼輪到你自己的女兒身上,你是不是仍然拋卻這一切?
「老師,某方面說,我確實很敬佩你。」
林承冷冷看著他。
這對師徒失去偽裝,露出尖銳獠牙,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林承:「我沒想到,你連若若都能對付。無數證據指明是你,但我不相信,一貫為你開脫。韋江河,你太讓為師失望了。」
韋浮彬彬有禮:「不敢。」
林斯年喑啞的笑聲輕輕響起。
他沒有說話,林承的目光厭惡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林斯年的陰鷙與韋浮有本質不同,他在林承眼中是爛到骨子裡的淤泥,林承不屑理會他。
林斯年覺得有趣,甚至興奮。
被自己看不上的淤泥毀掉,是不是很有意思?
韋浮輕聲:「老師,你說你是為我開脫,你哪裡是為我開脫?你是怕我作出超出你預料的事,你保我,是為了保你自己啊。我就不信老師你一點都不覺得熟悉——
「街巷中遍地都是的行詔籌,人人津津樂道於你的私德有損,猜測是你殺了你最疼愛的女兒。
「若若跳入河中,溺死水中;你被流言詆毀,被人中傷……你真的看不到我孃的影子嗎?你真的想不出這些與我娘有關嗎?
「你想到了,你不敢面對我,不敢承認罷了。」
林承抬高聲音:「我問心無愧,我有何不敢承認!」
韋浮:「那你敢承認是你殺了我娘嗎?!」
他揚袖,向前走。
林承竟被他倏而怒張的氣勢逼得後退了一步,林承很快反應過來,停下了這一步讓步,堂中氣氛的緊張,讓此地變得鴉雀無聲。
張文終於抽出空隙插話:「韋府君……如何證明是林相殺了女相?」
韋浮:「我自然做足了準備,我有證人,亦有證物。請張府君傳我家僕老喬上堂,與林相對峙。
「證物嘛……」
他慢悠悠:「天曆二十一年冬十月廿七那日林相的日誌,我相信會告訴我們,那個時候,他在甘州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