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眉之間、抬頭紋之下的三角地帶平展如官府寶印,本來那是連登龍門、三甲及第的祥瑞之兆。之前我見他時,那塊「寶印臺」的面板顏色與其它地方完全一致,唯有三角形狀飽滿凸起,看上去極為順眼,讓任何有道行的相師審度,都是上上之相。可惜的是,現在那「寶印臺」卻變成了淡淡的墨色,如同被雨水洇濕了的名家書法真跡,讓人一見,不自覺地在心底裡叫出「可惜」二字。
那種面相上的畸變,被稱為「三春雨澆了影壁牆」,堪稱是「大吉變大凶」的代表之相。
齊眉抬起左手,遲疑地撫摸眉心。
影子冷笑:「不必摸了,夏先生說得對極,那是『三春雨澆了影壁牆』的面相變數,你試想一下,春節剛過,福字未乾,一場春雨下來,影壁牆上的福字就將隨著風吹雨打而去。福沒了,禍就近了。不過,看在哥舒水袖的面子上,齊眉,你不妄動,我也就不殺你。另外,我還要送你一句忠告,青島韓氏行事亦正亦邪,近年來與陝晉秦氏的王霸之爭愈演愈烈,你若傍上她,初看是『春雨大吉,煙花三月,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上上之相,細看卻是『稻花香裡梅子雨』,等於是『了無收成』之相。今日一戰之後,你我就分道揚鑣,再沒有牽扯了。」
齊眉保持著一手上、一手下的尷尬姿勢,一時間怔在那裡,不知如何自處。
「受教了。」我向影子拱手。
「不敢當,比起你們夏氏一族在相術上的造詣,我只不過是班門弄斧。想當年,你們——」影子說到一半,悠然打住,並不繼續說下去。
大家都是聰明人,他不說,我自然也不問。更何況,再輝煌的過去也只是過去,無法給現在增加哪怕是一絲絲光彩和榮耀。
「我……我……」齊眉由懷中抽出右手,不自覺地在衣襟上蹭著掌心的冷汗。
「繼續說,就當剛剛的事沒有發生過。」我說。
變數無處不在,齊眉在戰鬥沒開始之前就給自己找好退路,這也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身為「省城第一門客」,這個稱號已經決定了他的人生之路。唯有堅守「牆頭草、隨風倒」的存活方式,他才能在黑白兩道權力更迭時,傲然獨善其身。
誰都無法以正人君子的道德標準來嚴格要求他,因為這只不過是猛獸叢林社會的生存法則之一。
最起碼,濟南城內那麼多大佬一批一批倒下去,只有齊眉仍然好好地活著,左右逢源,春風得意。
齊眉咬了咬牙,放下左手,低聲陳述資料:「幻戲師門派的後臺支持者也非常神秘,既有世界知名的日裔財團,也有皇室控制下的本島一流企業。這些都只是財力支援,而在政治上,幾大主流黨派都或明或暗地表示過對這一門派的支援,很多法律上的條文都對其網開一面,所以這一門派是日本唯一能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團體。」
「它有強大的官方背景,而且幾次大規模的黑道傾軋中,幻戲師門派幾度被碾壓至奄奄一息的狀態,但都從死亡邊緣驚險地存活下來。在我看來,如果不能一舉摧毀它,難免又要給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機會。這一次,我要的就是關門打狗,一網全殲。」影子再次做了補充。
齊眉舉起右手,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來自哥舒飛天的訊息稱,此刻至少有三百幻戲師門下弟子從各個渠道湧入濟南。」
影子毫不猶豫地揮手:「全殲殺之。」
這句話無疑給了齊眉吃下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他又舉起左手:「京都、大阪、箱根、北海道總計有幻戲師門徒三千五百人,小組長以上的頭目都遭到黑白兩道仇敵定位,只要濟南這一戰開始,那邊也會同步進行,把大小共十七個幻戲師門派巢穴連根拔除,寸草不留。」
「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