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了,不開口,先冷笑一聲。
燕歌行又低聲補充:「韓姨,為了彌補您的損失,您要什麼條件,告訴晚輩,一定——」
她冷笑,截斷燕歌行的話:「條件?你算什麼?跟我談條件?京城燕家的人都死絕了嗎?讓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出來做事?」
燕歌行臉一紅,向後連退兩步。
「談,我只跟一個人談!」她說。
「韓姨請講,願意跟家師、家嚴還是家慈談,我都打電話通知。」燕歌行眼中又升起了希望。
「他們?他們又算什麼東西?我說了,只跟一個人談。我指的是誰,你懂吧?」她說。
燕歌行眼中剛剛展現的希望又破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極深的惱羞成怒。
「晚輩懂。」他說。
「我累了。」她說,然後在四個人的簇擁下緩緩離去。
燕歌行吃了癟,連連頓足,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不已。
我始終冷眼旁觀,不多插言。
江湖人為了各自的利益都會用盡各種手段,有時候低聲下氣哀求,有時候拔刀露狠威脅。歸根結底,只是「利益」二字作祟。
看到這裡,我忽然有些可憐燕歌行。
在我和唐晚面前,他裝地高高在上、智珠在握,但在韓家的人面前,卻不堪一擊,被人當面羞辱。
「抱歉。」燕歌行轉向我,「在葬禮上說那些,真的是攪擾了夏老先生的長眠大夢。」
我搖頭,真誠地說:「燕先生多慮了,如果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開口。」
他搖頭苦笑:「其實……我要做的事,實在絕少有人能幫上忙。」
說完,他原路退出去,一路唉聲嘆氣。
趕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一直持續到天至正午。
官大娘出事,那位文白羽文總管手段高明,又請到了南門外的孫老先生,亦是常年走無常者,技藝並不差於官大娘。
出殯儀式一步步展開,隨著孫老先生一聲「夏老先生高升」,我高舉瓦盆,在起鳳橋側的青石板街上重重摔下。
瓦盆碎裂,瓦片飛濺,我覺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摔碎了,已經跟爺爺永遠告別,此生再不能相見。
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經浮在空中,不在軀殼之內,只是被動地按著孫老先生的吩咐,做各種動作,說各種話,渾渾噩噩,不知東西。
再度清醒的時候,我已經坐在殯儀館內的長椅上。
向右十步,就是一排巨大的燒化爐。
陪在我身邊的是唐晚,她始終挽著我的胳膊,當我的柺杖,以免我支撐不住,中途倒下去。
「還能行嗎?要不要吃一片藥——」她從揹包裡取出一個小玻璃瓶,裡面是白色的藥片。
「是什麼?」我問。
「就是……讓人精神亢奮的藥物,無毒性無依賴性。」她苦笑。
我搖頭,毒品、興奮劑我都不會碰。
「不是毒品,只是中藥提純的東西,副作用不會比咖啡更大。」她解釋。
我又搖頭,然後閉上眼,頭枕著她的肩。
「你能支撐住嗎?你也看到了,今天來的人都不是等閒之輩,也都不純粹是為弔唁來的,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覬覦著夏家的秘密。唉,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這是全世界通行的唯一真理。」她悄聲嘆息。
那秘密自然就是指「神相水鏡」,而我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幅詭譎的九曲黃河圖,似乎跟「神相水鏡」有關。
「鏡不是鏡。」我不由自主地重複那灰袍男人說過的話。
「什麼?」唐晚不解。
我重複:「鏡不是鏡——『神相水鏡』不是鏡,你能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