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西蜀皇室御製的,比以前羅瀟湘乘坐的馬車還要寬敞華貴。車身以金絲楠木精雕細琢而成,車輪以精鐵打造,包了兩層厚厚的軟木。車內鋪著火紅的狐皮,隨意散放著數只蠶絲軟墊,四壁細細覆了層羊毛軟毯,車窗上綴著水晶穿成的垂簾,靠裡的位置有兩隻精緻的小櫃,裡面吃穿用度一應俱全。
喬靈素斜倚在軟墊上,身上蓋了層薄巾,春橋和夏書則跪坐在一旁,隔著垂簾,緊張而興奮地看著外面緩緩開拔的車隊。
離朱苦笑著搖搖頭,其實她本意是隻帶喬靈素一人前往,卻架不住羅瀟湘的軟磨硬泡,只好帶了春橋、夏書在身邊服侍。後來又想起含煙本是鮫人,就也順便捎上她回鄉探親。只不過含煙身為女子,不好與男眷共乘一車,被離朱趕出去騎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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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行人、車數目雖然龐大,但好在殷銳治理有方,一路上竟從未因車隊拖沓而耽誤行程。眾人一直西行,穿太華山、符禺山,過薔河、漆水,下竹城、泰冒郡,終於六月十五趕至峚鎮,與羅修會合。
鮫國派來迎接的船隻早已停靠在峚鎮碼頭待命,殷銳帶人連夜裝卸貨物。
離朱本來也想跟去看看,卻因顧著喬靈素的身體,而先行在驛站歇下。這十幾日她們雖同屋而眠,卻是喬靈素睡床,再置一軟榻供離朱休息。有時半夜喬靈素被夢魘驚擾,由著離朱輕哄幾句,便又沉沉睡去了。
他眉心微蹙,嘴唇輕抿成一條細線,微涼的身體蜷成一團,陷在柔軟的雲被中。離朱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心神一動,眼眸淡淡掃過窗外,隨即一笑,起身出了屋。
月光下,白衣男子含笑而立,周身彷彿籠著一層微弱的熒光,絕美面容微隱在庭內的芙蓉樹下,卻愈發襯出風華無限、瓊枝玉樹。他烏髮如漆,柔順地垂於胸前,肩頭停著一隻巴掌大的赤血蝶,正百無聊賴地瑟簌著翅膀。
“曼朱沙……”離朱笑意融融,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他也只是掛著笑,不錯眼珠地看著她,直到她單薄的身影盈滿了自己的整個瞳孔。
風送來海水的鹹腥和溼膩,卻全不能褻瀆他身上謫仙的氣韻。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清淡祥和,如天際浮雲,又似夜空皎月,不染半分塵埃。
“我來看看你,阿羅。”他彷彿輕嘆了口氣,隨即緩緩笑開。“荼靡回了醫仙居,我還以為……”
離朱怔一怔,自懷中掏出一支白玉簪。那簪子成色不算太好,帶著暗黃色雜質,簪身上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地鑲著幾圈金邊。“曼朱沙,等我入了須彌海,麻煩你把這簪子給荼靡送去。”
“這是?”
“這原是我送給他的,被他砸了,我又找人修了回來。”離朱淡淡笑著,目光悠遠而寧靜。“我聽說須彌海上有鮫人設的禁制,到時候也不怕他跟來了。”
“其實須彌海的禁制是天界神族所設,我未曾封印神力,卻也是進不去的。”曼朱沙眉心一顫,波瀾不驚的眼底閃過一絲困頓。“阿羅,你不怪荼靡了?”
離朱含笑搖頭,低聲道:“他隻身一人深入險境,為我報了家仇,我本該感激他。可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一問我的意願。我即使說了不怪他,心裡又怎麼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
“那你又為何……”曼朱沙看了看手中的玉簪。
“因為我不願欺騙自己。”離朱徐徐一笑,清澈的眼底全無半分陰霾。“我愛他。不論是在醫仙居、還是入了瓊華城,也不論他是否棄我而去,從此斷情舍愛、嫁與他人……在我拾回記憶的時候,我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在想,他這段日子不知受了多少苦,心裡不知有多難過……”
曼朱沙滯了一滯,微微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