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知道,她是八弟的妻、八弟的女人,可是親眼見到他們情深繾綣,心裡卻還是陣陣酸楚……一杯杯烈酒入喉,卻彷彿是苦藥一般。
“爺。”小年一旁擔憂的看著他。“您沒事吧。”
“我沒事。”小四勉強一笑,埋頭喝酒,“你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可是爺……好吧。”小年嘆了口氣。
一陣淡雅的香風襲來,小四看到一雙穿著粉桃色織錦的繡花軟鞋的腳兒停在他桌前。
“借酒澆愁愁更愁。”繡花鞋的主人盈盈說道,語氣裡倒有幾分戲謔。
“是你?”小四抬起頭來,這女子一身碧煙色的小襖、淡粉褂子,珠圍翠繞、風嬌水媚,卻是那日裡花船上的歌妓憐菡。
“一人獨酌未免憂悶,不如憐菡陪爺喝幾杯。” 憐菡笑道。也不待他請,自顧自的坐下了,取了酒杯,給自己也斟上了。“有酒無菜,這可不痛快。”她又喚過小二,叫了幾個菜。
“哼。”小四不置可否,又低頭依舊悶聲喝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憐菡笑著吟道,“爺英明睿智、大任在肩,怎會如此看不開。”
“與你無關。”他一仰頭,又一杯黃湯下肚。
“原以為四阿哥乃是當世英雄,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如今看來,倒是世人言過其實了。”她嘲諷。
“你是何人?!”四阿哥?!她知道他的身份?他沉聲問道。
“咯咯……”她不回答,卻又嬌笑幾聲,“昔日楊貴妃乃壽王王妃,還不是有《長恨歌》流芳?武皇后乃太宗才人,天下又有誰敢說個‘不’字?就是本朝,先帝與孝獻皇后……(注)”
“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姑娘還是走吧!”他心裡一驚,卻不動聲色的下逐客令。
“四爺這樣聰明的人,怎會不明白?”她紋絲未動,不以為意的把玩著手上的玉鐲子,笑著說道,“他日四爺若得登大寶,不過區區一個福晉,納入宮中又有何妨?說不定還是一段佳話傳世……”
“夠了!”他起身打斷她,冷厲的臉上凝冰結霜,“我不會做那種失德之行!”他希望,有朝一日,她是心甘情願的跟著他……而不是用權力,將她強佔。
“是嗎?”她也站起身,譏誚的笑,“四爺說這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您自己。您敢說……您問心無愧麼?若是……奴家倒有個機會,讓您……”她的青蔥玉指挑逗似的在他胸前畫著圈兒,湊上去靠著他的胸前,低聲說道,“殺了八爺。”
“是麼?”他臉色微變,隨即問道。這個女人想借他的手殺老八?!
“當然。請四爺借個地方說話。”她微笑,手指蘸了點酒水,在桌上寫了個“衛”字,滿意的看見他眼裡閃過一絲訝異。
“說吧。”在客棧裡找了間廂房包間,駢退小二,他盯著她,目光如炬,早已不見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樣。
“這是從江蘇巡撫衙門裡搜出來的,四爺可有興趣一觀?”她從袖裡拿出幾封書信。
小四接過看了一眼,眼裡的冷意愈發深沉。這是江蘇巡撫徐嘉治與右副都御史衛士孝往來的書信,其中居然說到聯合江南大小官員貪墨賑災錢糧的事項!
那麼,極可能是江南道御史嶽子風得知此事,不願與這些人同流合汙,因而被殺了滅口。
原來他臨死時寫的“衛”字,指的是右副都御史衛士孝!
“衛士孝乃鑲黃旗下,其祖父曾任江寧府同知,先帝時,因江南科場舞弊案受牽連問斬,其子女皆沒入奴籍。衛士孝便是他親孫子。他本是辛者庫罪奴,後因其姊衛氏受寵於皇上,便也脫了罪籍,二十年間扶搖直上,如今累官至右副都御史。”她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