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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樣生活在夢境裡,和酒精造成的自我陶醉之中。酒醒了,他懊惱,他難過,他慚愧,他痛苦,他會自己捶打自己的頭,抱著小眉的身子痛哭流涕,說自己是個一無用處的廢物,說小眉不該投生做他的女兒,跟著他受苦,又自怨自艾他的遭時不遇,又埋怨著小眉的母親死得太早,說小眉怎麼這樣可憐,從小沒有母親疼,母親愛,又碰著這樣個不爭氣的父親,直鬧到小眉也傷心起來,和父親相對抱頭痛哭才算完了。

這樣的家裡有慰藉嗎?有溫暖嗎?是個良好的休憩的所在嗎?每晚小眉回到家裡,有時父親已經在酒後入睡了,有時正在家裡發著酒瘋,有時根本在外喝酒沒有回家。不管怎樣的情形,小眉總是“逃避”的躲進自己的小房間裡,關上房門,企圖把家裡的混亂或是寂寞都關在門外,但是,關在門裡的,卻是無邊的悽苦,和說不出來的一份無可奈何。

春天來了,窗前的一株梔子花開了,充塞在屋裡的香味是小眉家中唯一的“春”的氣息。小眉喜歡在靜靜的深夜裡,倚窗站著,深深的呼吸著夜空中那縷繞鼻而來的梔子花香。她會沉醉的把頭倚在窗欞上,閉上眼睛,讓夜風輕拂著自己的面頰,享受著那一瞬間包圍住她的,“春”的氣氛。同時,幻想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那些虛無縹緲的煙霧之中,總是隱隱約約浮著一張臉孔,一張年輕的,男性的,有對熱烈而愁苦的眸子的臉孔,和這臉孔同時存在的,彷彿是一些畫,一些畫像,和一株亭亭玉立的蓮花。

這種幻想和沉醉總是結束得很快的,然後,睜開眼睛來,屋裡那份寂寞和無奈就又對她四面八方的湧來了,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全被吞噬了。她會發現,她手中掌握著的,只是一些拼不攏的、破碎的夢,和一些壓迫著她的、殘酷的現實。

於是,她嘆息一聲,輕輕的唱了:“心兒冷靜,夜兒悽清,魂兒不定,燈兒半明,欲哭無淚,欲訴無聲,茫茫人海,何處知音?”

好幾天沒有去過青雲了。雲樓曾經一再告訴自己,他去青雲是沒有意義的事情,那兒找不到他所尋覓的東西。但是,他仍然很難抵制青雲對他的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尤其,夜晚常常是那樣的冷清,那樣的寂寞,那樣的孤苦和漫長。於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去了青雲,算準了小眉歌唱的時間,去聆聽她的幾支歌。小眉,這女孩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微妙的,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對她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看著她在那兒唱,他有時依稀恍惚的把她當作涵妮,感到一份自欺的安慰,有時他清楚的知道她不是涵妮,只是小眉,卻覺得她的歌對他有種神奇的力量,它撼動他,她的人也撼動他。看著她每次挺直了背脊,貫注了全部的精神和感情,唱著“我是一片流雲,終日飄浮不定,也曾祈望停駐,何處是我歸程?”他就覺得心裡酸酸楚楚的湧滿了某種感動的情緒,他可以看出她那份倔強,她那份剛直,和她那份感懷自傷的無奈。尤其,他以前常把涵妮看成一朵小小的雲彩,如今,這朵雲彩是飛走了,卻另有一個女孩唱著“我是一片流雲”出現了,這片燦爛的、美麗的、旖旎的彩雲也會飛嗎?將飛向何處呢?於是,他會想起納蘭詞中的兩句“惆悵彩雲飛,碧落知何許?”而感到一份難言的愴惻。又於是,他會有種奇異的感覺,覺得他和小眉之間是溝通的,覺得小眉知道他在這兒,而在唱給他聽。就在這種吸引力之下,整個寒假,他幾乎天天去青雲,直到春天來了。

新的學期開始了,生活驟然忙碌了起來,與忙碌一起來臨的,是經濟的拮据。他幾乎忽略了每次去歌廳的二十五元票價並不是一個小數字。開學後,需要添置大量的油彩、畫筆,和畫布,他才明白自己在寒假裡浪費了太多的金錢。“青雲是不能再去了。”他再度告訴自己,這次是鄭重而堅決的。

於是,好多天過去了,他真的沒有再去青雲。

可是,他有種恍然若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