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浮動,人影幢幢,黑乎乎辨不清彼此的面目,林泉根據或嬌柔或粗啞的嗓音猜想錯身而過的女孩們的相貌,聽見前面的一團黑影裡有人拿靜海話交談。靜海話很土,靜海市區裡的人都很少用靜海話交談,林泉來省城這半個多月都沒好意思說他是靜海人,乍聽見有人拿靜海話交談,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林泉用靜海話招呼他們,郭保林從那團人影中擠出來,向林泉走來,先叫出他的名字。郭保林趕上高校擴招的好時機,進了東海省立大學成人教育學院一個至今他仍記不全名字的專業,再度與林泉成為校友。說來慚愧,那時林泉還不確定他就是在校名有赫赫聲名的郭保林,但這一切都不妨礙他們的友誼突飛猛進。
這種友誼迅速達到郭保林有時與馬子在賓館裡突然發現褲兜裡的保險套只剩下一隻又苦無機會脫身去買便給林泉打電話用暗語讓他買了之後一起吃晚飯時在桌下將保險套遞給他然而他與騙來的馬子一起回賓館而林泉孤單一人返回寢室的程度。
郭保林頭依著著車廂壁,嘴角浮出一絲淫笑,正回憶某個良家給他身下掙扎時的淫穢場景。
「萬裡長江從雪原轉徙萬裡,奔騰跌盪,直到下游入海處,水勢才變得溫宛柔順有如處女。攜帶而下的億萬噸泥沙沉積在河口,堆積成眾多的沙洲、沙壩。江水的水流不斷的右偏,將沙洲、沙壩依次併入北岸,形成狹長的沙洲平原。這片沙洲平原上孕育著華夏東部的一顆璀璨明珠——靜海……」
靜海站就要到了,林泉扭了扭痠麻的脖子,將緊貼著他肋下好幾個小時的少婦往外推了推,瞥見她脖梗下的膚肉異常的細膩,飽滿的乳房將棉質襯衫撐得鼓鼓囊囊,透出隱約的肉色,小腹時騰起一股熱氣。
廣播裡甜膩的聲音彷彿一粒投入平靜湖水的石子,在車廂裡引起一陣騷動。
「靜海這幾年的發展大不如以前,前些年,在沿海各大城市排位中還在前列,這幾年都看不到靜海的名次了……」
「怎麼沒有名次?翻到最後一頁,倒算第七位。」一個戲謔的聲音打斷對方的感慨,「陳然下臺後,周平、楊雲都是敗家子,七八年過去了,都說要改變靜海的面貌,靜海改變了多少?周平代了兩年市委書記,到換屆時,讓人捅出兩千萬的資產。兩千萬啊,就算沒有貪汙受賄的證據,光是巨額財產不明來源罪也夠他在大牢裡蹲一輩子,誰能想到,他拍拍屁股平調到池州當市委書記去了。」
「唉,」深深的長嘆聲,包含著激憤的情緒,「楊雲呢?他在市委書記任上做了五年,靜海在他手裡也沒有起色啊。」
「能有什麼起色,陳然、周平是他暗中扳倒的,他忙著招攬親信、買官賣官,哪有時間發展靜海經濟啊?不說別的,光他賣官的錢,就比周平撈的還多,靜海市明碼實價,鄉鎮書記二十萬到五十萬不等,靜海六縣一市,有三百多個鄉鎮,挨個換一遍,楊雲能撈多少錢?」
「五十萬,有五十萬,誰還高興當個鄉鎮書記啊,也就正科級待遇?」
「兄弟,沒眼光了吧。在靜海當個鄉鎮書記,可比西部當個縣委書記牛比,正淮紡織廠知道不知道?本來是正淮鎮上的集體企業,兩年前改制,近千萬的資產,效益也相當好,可是最終評估下來還不到三百萬,結果呢,鎮書記出一百五十萬,一個私人老闆出一百五十萬,將這家廠子給改制成私企了。聽說鎮書記的那一百五十萬,還是那個私人老闆墊的,你想想,如果不是霸著書記的位,哪有這樣的好事?」
「唉。」林泉扭頭看見兩名中年人腦袋正湊在一起,正看一本名叫《城市調查》的雜誌,上面密密麻麻的列了一些城市的名稱與經濟發展資料,一名憔悴的中年人聽到同伴嘴裡駭人聽聞的傳聞,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流露出有許多無奈與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