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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殷無書下手其實輕得很,但是謝白之前身體出現過一系列問題,一路上奔波打鬥又沒個消停,再加上這回受的罪,可謂舊病未好又添新傷,確實是真的強撐不住了,拔掉氣門芯兒就徹底癟了個透,昏睡過去人事不省,不知今夕何夕。

婁姨和那愣頭鮫人嚇了一跳,謝白自己其實倒還好,沒有什麼生理上的苦痛和不適,只是被紛至沓來的夢境圈在裡頭,不大醒得過來。

他夢見了六歲那年的清明。

那天跟他記憶裡的大多數清明一樣,從大清早起天就半陰著,沒熬過一時半刻,外頭已經是杏花微雨、沾衣不溼了。四月初的天氣,對常人來說真是溫和極了,但對他來說,依舊含著一點兒涼。

二樓的風比下面略明顯一些,謝白怕屋裡進潮氣,不敢把窗子全開啟,只堪堪拉開了一小半,安靜地伏在椅背上,看著院子裡那幾株殷紅的山茶。

正對面的桃塢典當大門緊閉,旁邊的幾戶人家倒是都有了動靜,拿著摺好的柳枝別在門上。隔壁的那家人在院裡燒著黃紙,紙灰在雨裡伴著潮氣化散開來,有股淡淡的煙火氣。

五歲那一整年謝白對身上的百鬼養屍陣都有些消化不良,隔三差五就疼得昏天黑地,全身冷得跟冰渣子一樣。他總是整夜整夜凍得牙根直顫,沒法睡覺,只有窩在殷無書身上才能暖和一些,久而久之就成了殷無書的雪娃娃跟寵,到哪兒都一聲不吭地跟著,晚上也不例外,只有攥著殷無書的衣襬,被熱氣籠罩著才能勉強睡一會兒。

這種習慣一持續就是一年多。

清明這天,是他頭一回筋骨鬆散地睡了一場飽覺,早上醒了身上不冷也不疼,心情格外好,所以才有那精神趴在窗邊看雨景。

小孩子的開心總是很明顯的,即便從小就悶不吭聲的謝白也不例外。他趴在窗旁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顛顛地跑回床邊,想叫殷無書起來一起看,或者讓殷無書給他講講外面的人為什麼要插柳條,為什麼燒紙。

雖然這一年多的相處裡,他對殷無書已經從牴觸過渡到了依賴,但依舊沒有親近到毫無拘束。他站在床邊,看著合衣躺在床上依舊睡著的殷無書,猶豫半晌才伸出了一根手指頭,試探性地戳了戳殷無書的手背,然後立刻縮回了手,乖乖站在旁邊等著。

誰知殷無書並沒有醒。

謝白抿了抿沒什麼血色的嘴唇,猶豫了一會兒,又小心地伸出手指搖了搖殷無書的手腕。

依舊沒有反應。

謝白:“……”

動了兩次都沒回音,他膽子終於大了些,伏在床邊抬手戳了一下殷無書的臉。

這回殷無書的眉心略微皺了一下,但很快又沒了動靜。

謝白:“……”

那時候的他年紀小,也不懂什麼叫做反常什麼叫做不對勁,只是覺得殷無書有點兒奇怪,因為平日裡謝白還沒睜眼,殷無書就已經早早地起床了,還從來沒有這樣一直賴到天大亮過,叫都叫不醒。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床上的殷無書,終於忍不住爬上了床榻,跪坐在殷無書身邊,直接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那種時節,殷無書早就換了薄衣,他一貫不喜歡束縛太多的東西,衣服也從來都是寬袍大袖鬆散得很。謝白那麼一推,他的前襟就朝旁邊滑了一截,露出了勃頸下靠近肩膀的一片面板。

謝白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再不敢推。因為那片面板上赫然有兩個血洞。

他睜大了眼睛,偷偷看了眼依舊沒醒的殷無書,又伸手過去把那半邊前襟拎起來看了眼,就見那裡根本不止兩個血洞,衣襟下面還掩著三枚,一共是五個,看那形狀,像是被什麼妖怪曲起利爪掏進去的一樣。

傷口這種東西,有些年紀小的孩子可能不太明白,但謝白卻是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