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時刻那座會客廳,兩人分別落座,有侍衛端著茶盤進來給二人續上茶水之後,便被羅開先打發了出去。
稍停之後,杜衍捧著茶碗先飲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後,雙手抱拳一揖,頗為困惑的開口問道:“請將軍恕學生不恭,實是心有不解之處不得不問……適才學生聽貴屬稱呼將軍為將主,據學生所知,即便依前唐舊例,也僅有軍中主將才有如此稱謂……將軍於靈州,僅為採買之職乎?”
“呵……”羅開先灑然一笑,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瞞不住人,先前在滎陽,丁家那位老怪物就已經起疑,這刻再被聰明人識破卻也正常,輕聲回道:“世昌果是聰慧敏銳,為免別有用心之人攪擾,亦為避免無謂之殺戮,某家身份不便明示,遂以衛四郎之名行事,所謂衛四之名,則為拆字諧音……世昌該有所得?”
“衛四……拆字諧音……”杜衍低頭看著茶碗水面,悄聲嘀咕了一遍,猛然抬頭,眼睛閃亮,驚聲道:“莫非是靈州羅將軍當面?”
“某家正是靈州羅開先!”黑熊皮上端坐之人點頭沉聲回道。
“天哪,天爺!”杜衍驚叫了兩聲,站了起身,慌里慌張的雙手抱拳,重又向羅開先揖禮,“竟不知羅將軍當面,學生先前有失禮之處,尚請將軍恕罪!”
“無妨,世昌無需如此多禮……”隔著一張大桌子,不便伸手阻攔,羅開先便坐在椅子上擺手說道:“某家是武將,不講虛禮,亦不喜奉承之言,世昌……且請安坐便是!”
“謝將軍……”直起腰身,杜衍重又坐下,只是心中忐忑真的難以平靜。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眼前這位就是半年來汴京城中最富爭議的人物,無論是野巷庶民還是朝中文武大臣,這半年來,只要說起時事,無論北疆戍邊的風雲人物,還是京城中絕沒有人超過眼前這位萬里之外率眾拼殺回來的統軍之人!
之前和同窗好友們一起閒談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次爭執。
本以為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物,如今卻在對面而坐……一時之間,杜衍真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更不知該如何繼續……這次主動邀約的“一敘”。
羅開先卻不管那麼多,發話之後,便靜靜坐在桌後檢點莊院的防禦預案畢竟石保吉兒子率眾來犯的事情就在一兩天之內,應戰是必須的,莊院周圍,陷坑、暗壘、火油、井欄、床子弩、拋射器之類早就佈設完畢,人手雖不多,卻也都整訓到位,對付幾千烏合之眾並不算難事,但也不算小事,若想要做到不損己身,卻並不容易,依然需要他這個主將精雕細琢。
至於身份洩露給眼前這學生杜衍,卻算不上大事,自從說出自己身份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了主意把這杜衍留在城南莊院裡,當然……不是殺人,而是為了暫時保密,不講理扣人也是說不得了。
羅某人來回翻閱防衛佈設的人員配置檔案,刷刷的紙聲和偶爾在紙面上寫字的聲音,與這會客室的靜謐映襯在一起,別具一番難以言述的韻味。
揭開了身份的秘密,對羅開先沒甚影響,卻把始作俑者杜衍本人嚇了個近乎魂不附體。
被人揭穿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作為後世來客的羅開先完全不當回事兒,但是飽受十多年儒家學術教育、上下尊卑的概念幾乎融到骨子裡的待考貢生1杜衍徹底懵了。
在這個時代,像杜衍這種寒門出身的學子,是必須謹言慎行的,否則會第一時間被老師開革出門。
古典戲文中,學生才華出眾,就能得到老師另眼相看的故事永遠只能存在於戲文中。所以即便杜衍已經成為貢生,也必須恪守這個時代的等級制度,一旦態度有所不專,便會被師長責令更改,若再次犯忌,便會被蓋上一個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