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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親密的一晚,沒有爭執,沒有機心,她孱怯的蜷伏在他懷中,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她芬芳的氣息氤氳在他的臂懷,他幾乎不敢呼吸,只怕這一刻其實又是一場美夢,隨時都會醒來。而窗外轟隆隆的巨響,夾著嘩嘩的雨聲,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劃破夜空的黑寂,在紫色弧光閃過的一個剎那,可以看見她蒼白的面容,眸中滿是驚怯的依戀。

離別後的那兩年裡,無數個雷雨夜裡,他總是自夢中驚醒,惦記著她害怕,她會害怕。

她卻永遠不會在身邊了。

他緩慢而遲疑的伸出手去,虛虛的攏住空幻的人形,如果有她,哪怕只是軀殼,也是好的,如果有她,即使她再恨他、再討厭他,亦是好的。

沒有人知道那種滋味,絕望得幾乎可以令人發狂。

直到他再次望見她。

她在禮堂外的窗邊,裝扮如同再尋常不過一個女學生,可是於千人萬人海里頭,他一眼就望到了。

那是刻骨銘心的身影,如同烙鐵,一處處深深烙在心底。期望了太久太多,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猶以為自己又是眼錯。

可是明明是她,真的是她,是她。

已經有值夜的侍從官聽到動靜,謹慎的在走廊外放重了腳步走了個來回。意在靜侯他的傳喚。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他這樣愛她,她也不過視若不見。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他成全她:“來人!”

“報告。”

“將她帶出去。”他冷漠的看著她的眼睛:“這個女人意圖竊取機密情報,交給六組去處理。”

“是。”侍從官謹慎的回答,伸出手來。

“別碰我。”她微微仰著頭:“我自己走。”

她走掉了,地上還扔著她的衣服,暗藍鳳尾圖案的旗袍,一尾一尾的翎毛,在燈光下幽幽閃爍著孔雀藍的光澤。一雙嶄新的白色鏤花漆皮鞋,起初被他隨手脫下來,一隻扔在衣服上,另一隻不知踢到了哪裡,她是赤著腳走的。身側是圓粗的雕花橡木床柱,他突然發瘋一樣,將頭重重磕在那柱子上,“砰”,沉悶得像是遠遠有人開了一槍。花紋的稜角深深嵌入皮肉中,血凝滯地流下來,癢癢的,像是細微的小蟲緩緩的蠕動而下。他紋絲未動,彷彿籍著額頭上的痛楚,才可以減輕那種椎心刺骨的感覺。

侍從官在虛掩的門外問:“顏先生?”

“滾!”他驟然發作,歇斯底里:“都給我滾!”

門被無聲的關上。

他很慢很慢的,很慢很慢的蹲下去。拾起她的衣服,冰涼的緞子,酸涼的水鑽,空氣裡還有她的香氣,氤氳不散。

嗒!

小小圓圓的血印,滴落在她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並不伸手去拭。

嗒!嗒!

更多的血滴下來,疊在那孔雀藍的翎羽上,他眩暈地盯著那片漸漸濡散血紅,死死盯著。

特訓科六組是專門負責審問關押間諜的機構,牢房並不大,十步長,六步寬。什麼都沒有,不僅沒有床鋪,連稻草都沒有一根。冰冷的水門汀地面,反射著走廊裡路燈幽冷的光。

她抱膝靜靜坐在角落裡,身上還穿著他的寢衣,開司米柔軟而輕暖,只是手足已經凍得青紫,漸漸麻木失去知覺。

天亮了。

咣啷一聲門被開啟,軍靴沉重的聲音踱進來。

“姜重蘭,”軍靴在她面前停住:“起來!”

她被粗魯的扯了起來,因為四肢麻木,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就被拖出了牢室。

走廊的盡頭是一間極大的屋子,沒有窗子,燈開得雪亮。牆上整齊掛著一樣樣的刑具,地上生著四個火盆,盆中剛添了炭,火苗熊熊燃著,空氣裡還有皮肉燒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