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回來,這不純心跟老子對著幹麼?
老李頭心裡不舒服了,瞅這兒媳婦也不順眼起來,一副小骨頭架子小家子模樣,屁股也不大,既幹不了重活兒又不是能生兒子的塊頭,看著就讓人不痛快!再瞅瞅這吃飯的樣子,非得找個碗另使筷子將菜巴拉自個兒碗裡才能吃,喝水都得重新找個缽子涮一遍才行,當自己是地主家的金貴小姐呢,哪裡像個會過日子的?!
林民卻不管這些,帶著姑娘在新屋裡住了一個月,便來問老李頭要戶口本到鎮上登記去。老李頭本不想給來著,村裡也不缺辦個酒席就算結婚的人家,何必非得專門去鎮上折騰一趟?可一見大兒子瞪著一雙牛眼,直愣愣地瞅自己,老李頭心裡就有些滲得慌,這小子天生一副克人的晦氣樣!愛咋咋地吧!
領了證,接下來就是辦喜事,不是老李頭自己看好的喜事,自是不願操辦,他婆娘勸了他幾句,這孩子這輩子也沒問咱們要個啥,也沒讓咱操個啥心,就辦幾桌席,咱就順著他的意辦了吧!
老李頭算了一下家裡的錢,交了公糧和提留,算出義務工錢來,家裡還有不到一百三十塊錢,他原想著拿這錢給林寶買個收音機,這下又得往後順了。
老李頭心疼小兒子因著哥哥受了大委屈,一連幾天吃飯時候都時不時憐惜地瞅小兒子幾眼,那神色裡頗有安慰抱屈之意。他家林寶圓臉大眼長得福態,又是個聽話孝順的,當年剛能到隊裡幹活時便曉得攢工分換票給做老子的買菸絲。這麼好的一個娃,就想要臺收音機,他都滿足不了,真是做爹爹的不是啊!村裡可有好幾家都給小子置了收音機的。老李頭想著明年就能從隊裡領退休金了,怎麼地也得攢錢給小兒子買個好傢什。
林寶不曉得他爹是怎麼想的,就覺得他爹這幾天飯桌上瞅得他心裡直發毛。扒拉完了飯,林寶嘴巴子一抹,便溜去他哥的新屋裡了。
林寶可不管家裡出了啥事,他就知道自己親哥回來了,這就是好事。
小時候林民那一剪刀的事兒,林寶早忘了,雖然知道自己脖子上有塊疤是他哥給劃的,也不只一次聽他爹說起過林民乾的那些缺德事,可有個哥終歸是好的。林寶記得小時候去姥孃家時,他哥領著他去小沽河釣蝦子,下塘子逮青蛙,還會偷偷把他姥煮的鹹鴨蛋的油黃挑出來給他吃……林寶覺得他哥哥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管幹什麼,連在地裡種光抽枝不結果的果樹苗,那也是有勇氣才能乾的了不起的大事兒。
林寶一進新屋,便瞅見他哥正在打飯桌,新嫂子已經回家了,可屋裡還是留下了不少姑娘住過的痕跡:比如炕頭玻璃窗上的喜鵲登枝,比如櫃子上的酒瓶子裡插的幾朵正開在興頭兒上的山月季……林寶對新嫂子印象不錯,覺得他哥就該找這麼個女人,能把家拾掇得利利索索,能摁著他哥洗腦袋洗脖子,能把他哥收拾得整整齊齊,這樣就是一個好女人,就像他的雲芝。
林寶這邊想著,又順手替他哥固定起桌腿來。林民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騰出手來,摸了個釘子比了比大小,繼續叮叮噹噹。
終於,在收完苞米棒子後不久,老李頭招呼了幾個鄰居,又請了幾個輩分高的親戚去老鍾家村說項了一番,定了親,女方孃家又來看了喜,接著便是張羅辦喜事。
林民見老頭子開始忙乎了,臉上也有了表情,接新娘前的某個晚上,去老李頭屋裡給塞了十張大團結,悶悶地憋出句話來“去買點好菜好上席”。老李頭接過錢,思量了一宿,第二天又託滿軍他爹給上集上捎了半扇豬、五斤高粱飴、十瓶老白乾。
老李頭到現在都為自己當晚的決定感到欣慰,要沒那半扇豬,自己這邊可撐不起那天的席面啊!
第二天給林民媳婦送嫁的兩兄弟,一個在鎮中學做地理老師,一個在鍾家村小學做數學老師,都戴著眼鏡,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