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都是這文瘋子造孽。他打不過蒙古人,還跟人家鬥什麼勁頭。害得大家都過不了安穩日子”,農夫氣哼哼地嘟囔,數落著原來心目中英雄的是非。
“當家的,快些吧,後院的小五說,韃子距離這裡不到五十里了,都能聽見炮聲了,一旦破虜軍頂不住…”,主婦低聲喊道,將僅有的鹽巴、稻米包好,放到獨輪車上。
“你懂個屁,敗家娘們兒,早跟你說咱們別回來,你非惦記著文瘋子分給大夥的地。這下好了,地種下去了,種子都沒收回來!”農夫不耐煩地罵道,罵得屋裡的渾家沒了聲音,坐在灶臺上開始抹眼淚。
“他叔,別這麼說話啊。跑到別處,蒙古人就不追了,追上後還不是照樣一人給一刀。在這裡,咱們好歹也過了幾天好日子。即使逃難了,也知道做人啥樣”,隔著矮牆,有人不滿地回應。
“對啊,人家破虜軍說轉移,又沒說不回來。況且韃子那麼多人,正面拼,那不是嫌死得慢麼。”
“打不過,當時就…”,農夫看著可憐母雞在地上掙扎,恨恨地抱怨。
“打不過,黃大人在這裡時,你有過地?蒙古人來了,還不一樣想殺誰就殺誰?”
大夥都不說話了,直嘆息著收拾自家的東西。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做了太平時代的犬,好歹能過幾天安穩日子,不用選擇主人,也不用為食物擔心。
“大夥走吧,誰家需要幫忙,言語一聲,弟兄們給你搭把手”,一個洪亮的男聲從前排房舍間傳來,幾個打著綁腿,穿者芒鞋的軍漢出現在眾人視線內。
“軍爺,軍爺不走麼。這裡有幾個鹹蛋,不妨拿去”,所有人立刻換了一幅面孔,訕訕地笑著,唯恐剛才說的話被士兵們聽見。
“我們不走,文大人說了,等你們撤光了,我們留在村子附近騷擾韃子,讓他們吃不好飯,睡不成覺”,士兵小嘻嘻地說道,彷彿馬上面臨的是一場春遊。
見士兵們神態輕鬆,準備逃難的人心情稍為平復。抬起偷,試探著問:“軍爺,您,您家大人,還回來麼?”
“大人本來也沒走,就在附近山上,看著大夥。等韃子累了,倦了,就給他一刀,讓他們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真的?”有人不相信地問。朝廷也經常這麼承諾,但許下承諾的朝廷已經逃到海上去了。
“文大人騙過大家麼?”士兵反問,從灶頭搬起大鍋,倒扣到主人家的獨輪車上,“大夥放心,只要我們有一口氣在,就會把地給大夥奪回來。你們看著,真動手的時候,誰後退誰是王八蛋。”
文天祥的確沒騙過大家。自從進入邵武以來,每一句話,都落到了實際。他說分田,大夥就分到了田。他說不抽徭役,不徵田賦,大夥就真沒交過田賦。雖然有人議論說,文天祥是在收買人心,破虜軍的用度,全是從周圍搶來的。
但給大夥的好處,畢竟都在眼前擺著。
“我們信,我們信”,幾個父老連連點頭,抓起幾個鹹蛋,塞到士兵手裡,“拿去,吃飽了肚子,好跟韃子拼命。”
士兵紅著臉躲開了,大踏步地走向下一排茅舍。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我們漢家好兒朗,不給韃子做馬牛…”,嘹亮的歌聲裡,一批剛穿上破虜軍軍裝的年青人打著戰旗,從村子前走過。旗幟上的“宋”字,看起來格外親切。
面對建陽關上那面同樣不屈的宋旗,福建參政副使王積翁百感交集。
“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之籌日”,這位大元委派在福建第二實權人物,此刻感念的絕對不是什麼故人之情,而是如何將對面關口上那員破虜軍將領拉下來,放到沸騰的油鍋中炸焦了吃掉。
自從從政以來,只有他王積翁騙人,絕對不能有被人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