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積有三尺土,縱馬踏上去,煙塵竄起老高,將整條官道都籠罩在濃濃的黃煙裡。中書平章政事阿合馬氣喘吁吁地馳騁在塵土中,鍋盔般肥厚的大臉上全是土,被汗水一衝,黑一道白一道的,煞是好看。說來奇怪,這位一向喜歡坐轎的威權人物居然忍得不去擦,只顧用皮鞭敲打著馬頸,催促胯下坐騎速度再加快一點。
“老,老爺,快到了,蒼雲觀快到了,轉過前面那道山樑就是!”管家穆罕默德氣喘吁吁地在一邊報告。
從早上縱馬狂奔到現在,路上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作為下人,他沒有權力抱怨自家主人發瘋,好端端清福不享,非要跑到這荒山野地拜訪個臭道士。但無論是為了平章家的臉面或自己已經磨出泡來的屁股,他也希望阿合馬能停下來,在路邊找個農家洗把臉,換身乾淨衣服再繼續前行。
“歇,歇,就知道歇。等哪天我被人砍了腦袋,你們就跟著全歇了!”阿合馬瞪了管家一眼,沒好氣地罵道。
“快,速度快一些。你們兩個,頭前去通知疊山道長,告訴他平章大人微服來訪,讓他準備熱茶、細點。其他幾個,頭前探路,把不相干人等趕開。說你呢,楞什麼,就跟木頭樁子似的…”穆罕默德碰了一鼻子灰,轉過頭來,把火氣全部都釋放到眾侍衛身上。
一干侍衛被人吆喝慣了,敢怒不敢言,敲打著戰馬四下散去。阿合馬帶了帶韁繩,將速度稍稍放慢,藉著迎面吹來的山風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自從給忽必烈上了那道請求封自己的兒子忽辛為“同僉樞密院事”的摺子後,這種不安的感覺就包圍了他。阿合馬不笨,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犯了人臣的大忌。但一個月前那個頭生雙角的夢,以及醒來後家中幕僚曹震圭替他解夢時所說的幾句斷言,以及算命先生王鐵嘴對其命格的推算,讓他實在難以抵擋得住那些誘惑。
依照古蘭經,這個頭生雙角的怪夢沒有任何意義。但此刻阿合馬早已改信了趙公元帥,對一切於自己有好處的怪力亂神都甚感興趣。做了那個頭上長角的怪夢後一個月,身邊親信無不賀他的命格貴不可言,只有平素往來密切的疊山道長,勸其小心謹慎,在根基未固之前,休要輕舉妄動。
“大人是能臣,寵臣,卻不是權臣。手中無一兵一卒,若失了皇寵,被人掀翻在地易如反掌。與其給子侄爭什麼兵權,不如花重金交好幾個負責大都治安的萬戶,鞏固根本。如是十餘年經營,羽翼豐滿後,方可做其他打算!”半個月前,疊山道長聽阿合馬說完自己的美夢後,如是奉勸。
阿合馬當時卻不以為然,他之所以與疊山道長交往,看重的是這個道士幽默的口才,還有其豐厚的家底。自從幫著疊山設計除去仇家劉深後,整個蒼雲觀就把阿合馬當成了大恩人。逢年過節禮數不缺,平素裡還會將道士們四處雲遊,弄來的珍稀之物不斷孝敬。而阿合馬也欣賞疊山分析時政時思維的敏銳鋒利,每每將朝堂上發生的大事說給他聽,讓他用市井語言調侃一番,發洩一下對太子真金,以及太子好友不忽木等人的不滿。
疊山道士勸他不要為子謀兵權,惹火上身,阿合馬聽不進去。但是,今天他從忽必烈千里迢迢送回的聖旨中,明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老謀深算的忽必烈沒有追究阿合馬拖延大軍糧草不發的事,反而安慰留京諸臣,說軍中斬獲甚多,糧草充足。以忽辛未曾從過軍,不熟悉軍務為藉口,拒絕了阿合馬對他的推薦。同時,為了安慰阿合馬,忽必烈將總是彈劾阿合馬的御史崔斌以誣告大臣的罪名下了獄。並且讓御前侍衛秦長卿持自己的親筆手書,當眾訓斥了真金,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