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鵝毛大雪依舊,房頂和樹梢上銀妝素裹,明晃晃一片。他沒有想到,組織對一個小小信訪助理員的任命還惹著了兩個鄉鎮黨委書記,一個不願放,一個不願收。洪鐘嘆了口氣,拍了拍腦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電話那邊的新潮被洪鐘連珠炮似的一陣說教弄得早就有點摸不著頭腦,像個犯了大錯的臣子只一個勁地連連稱是,對方把電話結束通話了半天,他還在緊張地對著話筒稱是。待一陣虛汗出過,冷靜下來放下電話,滿屋子轉著圈子自言自語又自我解嘲:“聽說過這人才那人才,還從來沒聽說過信訪人才!信訪也有人才?幹信訪也需要人才?天下奇聞,聞所未聞!”
新潮打電話和說這番話的時候,有個人一直溫順矜持地站在他的旁邊,手裡拿著個筆記本和簽字筆,剛才還在不停地記新潮的談話,現在開始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出一個自制的小冊子——巴掌大小,粗線縫裝——快速地翻動著,好容易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認真地說:“*時有句常說的話叫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叫無中生有,說不準這個姓楊的和洪書記有什麼關係,洪書記想用他可他又沒啥特長,就來個無中生有,編出個信訪人才來。”
說話的正是新潮剛任命的所謂的優秀信訪助理員劉強根。劉強根三十來歲,原是大新鄉食堂的伙伕,前段時間,市委組織部一位處長來大新檢查工作,偶然的機會與劉強根多說了幾句話,新潮誤以為他與這位處長有特殊關係,就試探著問劉強根,劉強根將計就計編了一個彌天大謊,說這位處長是自己連襟的表哥,親戚關係聽起來遠了點,但平時因走動得多,也就比較近,有什麼話也能說得上。新潮為之一振,感到這是一個可利用的資源,當時正值鄉信訪助理員退休,於是撤了食堂,安排劉強根去幹信訪。
自從幹了信訪,劉強根一改當伙伕時不修邊幅的形象,每天頭梳得鋥亮,西裝革履儼然是個人物。新潮喜歡什麼他就幹什麼,喜歡聽什麼他就說什麼,自己知識不夠,為了跟上形勢,整天像女人一樣隨身挎著個小包,裡面裝的不是衛生巾,也不是化妝品,而是記錄本、簽字筆,還有一兩本“名言錦句錄”,每每說話,都挖空心思引經據典,剛才那句三十六計的話就是急忙忙從名言錦句中找到的。找到這麼一句,就像家常菜裡上了道海參,閃亮了很多,品味也就上了一個層次。兩個月來,他不辭辛苦地記新書記語錄,查不懂的詞彙,引名人名言,深得新潮喜歡。劉強根幹得躊躇滿志,單等有一日新潮慈悲大發,給自己個幹部噹噹。可天有不測之風雲,信訪這個涼板凳還沒有坐熱,突然空降一個信訪人才,著實讓他有點措手不及,憋得喘不過氣來。
新潮轉得有點頭暈,看了一眼耷拉著腦袋的劉強根,“就他?快退休了才弄個副科級,像和書記有關係的嗎?要有關係還能等到今天?”
“說不準,真人不……”劉強根準備再往下說,新潮不耐煩地向他揮揮手,“算了,管他有什麼關係,真人也好,假人也好,幹好你自己的工作,搶不了你的飯碗。”
“有您這句話,我所有的心都裝進肚子了。”聽這話似乎他有十個八個心在肚子外面一樣。劉強根又伸手推了一下剛才放在新潮辦公桌上的兩張紙,“新書記,我又寫了份思想彙報,是學習十七屆四中全會精神的。”
新潮瞥了一眼那張佈滿剛脫離幼兒園級幼稚水平字的紙,“放那裡吧——不用寫那麼勤,關鍵看錶現,動機要純正。”
“是,新書記,黨章上說要實現思想上先入黨。”新潮又瞥了一眼劉強根沒有說話,劉強根很知趣地笑著退出辦公室。新潮卻突然又把他叫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