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木輪椅上,微微彎腰,輕輕摩挲著腿部,另一手還在翻閱關於吳地的大造反家張遂銘如何富有的訊息。燕昭的紅巾軍打到集慶就打不動了,再往東是張遂銘的地盤,是暫時休養生息,低調積蓄實力,還是一鼓作氣拿下張遂銘,這便是燕昭和他的謀士們剛剛討論的焦點。
因著職務不同,伊崔的關注點落在張遂銘的錢糧問題上。燕昭的書房燃著炭爐,暖和,他的腿腳不方便和大家同進同出,於是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廊前的燈籠,將門口一個影子斜斜照了進來。
伊崔沒有抬頭,他聽見了剛剛燕昭的大嗓門,也認得這個影子的模樣。
“回來前為何不知會一聲,我本可派馬車去接你。”伊崔淡淡道,只是撫摸腿部的動作無意識地停下,好像不願讓她知道一般。
“派馬車?”顧朝歌氣鼓鼓地走進來:“我才不敢,免得有人嘲笑!”她給鄭林動完刀後,累得不行,劉府的下人說伊大人來了,就在門外,她立即喜滋滋地衝出去,滿心以為他是來誇獎她幹得不錯的。
誰知道這個無情無義的瘸腿大蜘蛛說自己只是路過,路過!
“我順道來看看,免得你治死了人家,哭哭啼啼要抹脖子,”安然端坐車上的瘸腿大蜘蛛涼薄一笑,“現在看來情況還不壞,大概不用擔心劉府要一天出兩條人命了,我可不想又斷案子增加自己的負擔。”
誰會哭哭啼啼抹脖子啊,我那是智慧,救人的智慧!他這哪裡是來看她的,根本就是來嘲諷她的法子笨嘛!顧朝歌簡直不想理他,轉頭就回了劉府,然後周德便看見她到處找趁手的布頭和稻草,嚷嚷著要扎小人。
顧朝歌並不知道,那天伊崔根本沒有出城。一個幾乎日常都蹲守太守府處理無數雜務的人,一個腿腳不便不利於行的人,既然不是為了出城,為何要刻意乘坐馬車“路過”劉府?
伊崔沒有打算和她解釋,她雖然氣呼呼地進來,但是卻沒忘了正事,命令他捋起褲腳,給他扎針緩解疼痛。
她專心忙活,伊崔見她眼底透出隱隱的青影,精神狀態看上去並不好,他於是慢慢道:“一點點疼痛,無甚大礙,你回去歇著吧,明日再看也不遲。”
“閉嘴,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呀!”顧朝歌硬生生把他的話頂回來,只是氣勢不足,聽起來不像發怒倒像撒嬌。
伊崔把手中的文書卷了卷,她蹲著他坐著,這個角度特別方便他捲起文書,往她腦袋上輕輕一敲。
“呀,你幹嘛!我在扎針呢!”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啊。
伊崔慢悠悠道:“在劉府待上幾日,把膽子養肥了?”
顧朝歌哼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病人就得聽大夫的,大夫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是怪他不聽話呢,還拐彎抹角地說,小丫頭是有點長進。伊崔微笑,卷書收回:“劉府的事情,你處理得不錯。只是稍欠考慮,不該把自己的命抵進去,萬一出事,如何收場?”
他又在“教導”她了。顧朝歌嘟了嘟嘴,她就知道,劉府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只是故意不跟她提前說明,憋著一肚子壞水要“好好”考驗她呢。
壞人。
見她不滿,伊崔淡笑:“若不是你膽子太小扛不住事,我區區一個病人,何苦為大夫操心?”
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可是他也管得太寬,又不是她的誰誰誰。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是好心,我該感謝你的,”顧朝歌不甘心地嘟嘟囔囔,“反正也沒幾日了,就隨你好了。”
伊崔微微一愣:“什麼沒幾日?”
顧朝歌瞥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個長木匣子:“巧匠鄭的東西我已經拿到,過兩日我便該告辭,去完成我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