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轎車開過路口不見了蹤影,扭頭看了陸霜年一眼,他笑道:“你的新副手?”顧宸北停頓了一下,頗有些意味深長:“他的心思你知道了?”他一邊說,一邊拿過陸霜年手中的菸灰色大衣,為她披在肩上。
陸霜年似笑非笑地看了顧宸北一眼:“你嚇他做什麼。”她又道:“我留著他在身邊兒,那便是有用處的。”她拉了拉大衣領子,覺得暖和了不少。
顧宸北挑了下眉梢,“用完了呢?”
兩個人慢慢的走著,沿著落滿了雪的街道,暖黃色的燈光在兩個人的身後,映出長長的影子。
陸霜年聽著腳下咯咯吱吱的積雪,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用完了的自然有用完了的去處。”
那樣的人,從來都與螻蟻無異,就算你不去將他抹殺,他自己也會墮落成原本的面目。
兩個人肩並肩地走著,像所有軍人習慣的那樣,肩膀之間保持著一拳的距離,擺臂的時候不會碰到彼此,卻又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不近也不遠。
“那我呢?”顧宸北忽然開口,他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語氣漫不經心:“那陸處長怎麼看我的‘去處’?”
陸霜年微微一怔,她看了顧宸北一眼,男人的臉龐在微暗的路燈下依舊線條堅硬,他的語氣那樣放鬆,下巴卻微微繃緊著。她心念一動。
“我不知道。”女人說:“我不知道你的去處,顧宸北,就像我不知道我自己一樣。”
顧宸北神色淡淡地聽著。
“但我想,只要這麼走下去,總會看到盡頭的。”她微微仰起臉來衝顧宸北露出一個微笑:“到底有人陪著,就算這路真的無窮無盡,也沒什麼可怕的。”
你是我的後盾,也是我的利刃。你是我的軟肋,也是我的鎧甲。如果這條路使我們一起往下走,沒有盡頭,又有什麼可怕。
顧宸北沒有說話。他看著路燈暗金色的光線映在陸霜年黑沉沉的瞳孔裡,泛出貓一樣琥珀的顏色。那裡面的暖意就好像連亙古的嚴寒和冷酷都可以瞬間消融。
這個十六歲上得戰場,見過血海屍山闖過槍林彈雨的被稱作“戰神”的男人,頭一回覺得,自己竟然可以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無所畏懼。
男人忽然伸出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摘掉了那一塵不染的白色指揮手套,他握住陸霜年的手。
陸霜年愣了一下,然後便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走。顧宸北手心裡有常年拿槍磨出的繭子,陸霜年也有。他們這樣相似,陸霜年瞭解顧宸北,就像顧宸北瞭解陸霜年一樣。
就像他們心裡都清楚,這樣親密而柔軟的舉動從來都不適合他們這樣不能有弱點的人,可還是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期冀著距離能再長一些。
人都是貪圖溫暖的動物。
兩個人一直走到秋山路陸霜年的住所。
顧宸北抬頭望了望那棟看上去黑黢黢的破舊的三層老樓,又瞧了陸霜年一眼,“你還住在這裡?”
陸霜年聳了聳肩膀:“嗯。習慣啦,一個人用不著多大的房子。”她不動聲色地將手從顧宸北那兒抽了出來,在男人轉過臉來看自己的時候露出一個格外虛情假意的笑容:“不上去坐坐麼?”
那副樣子分明就是在等著顧宸北“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的回應。
顧宸北盯著女人的表情,他忽然覺得陸霜年將她的狡黠擺在臉上的時候有那麼一絲可愛。——也許不止“一絲”。顧宸北真誠而欣喜地道:“好啊。”
陸霜年噎了一下,她面無表情地說:“還是算了時間不早了我不耽誤顧師長的時間了。”女人一邊說著一邊邁步便往老樓走去,她扭回身來對還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的顧宸北揮了揮手,然後乾脆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