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光潔明亮，處處表現上好品味，沒有炫耀的傢俱陳設，只覺悅目舒適，像是建築文摘中插頁。

長窗外碧藍大海像是躍進戶內來，有一株常青藤似童話中約克的豆精，一路沿著牆壁爬到天花板上。

銘心正嘖嘖稱奇，忽然聽得聲咳嗽。

她轉過頭去，呵這一定是張女士了。

上了年紀，穿深灰色套裝，果然副管家模樣，神色精明，正細細打量她。

「夏小姐，請出示你的證明檔案。」

銘心笑笑，「我也有幾個問題要請教。」

賓主權利相等。

張小姐檢查過銘心的文憑，十分滿意，嗯嗯連聲。

「夏小姐，請講幾句普通話來聽聽。」

銘心答：「沒問題，從現在開始我就用國語對答好了？」

「你會簡筆字？」

「是。」

「對繁體字及簡筆字的爭執看法如何？」

「掃清文盲，人人識字，然後學甲骨文。」

「有見地，你用拉丁拼音教？」

「是。」

「一個學生，需多久才能學會讀寫講？」

「普通會話以及讀報紙頭條，半年時間足夠，若要做得精湛，那是一輩子的事。」

張女士目光炯炯，「夏小姐，你少年老成，說話甚有紋理，我決定聘請你。」

「啊，」銘心笑，「我還不知道要教的是什麼學生。」

張女士不知怎地，忽然嘆口氣，「是兄妹三人。」

「呵，什麼年紀？」

銘心據實答：「廿二。」

「你的學生，有兩個比你大。」

銘心十分意外，「如果是成年人，又有興趣，更加容易學習，當必事半功倍。」

張女士笑了，「我東家吩咐，交通往來不便，夏小姐可以在這裡留宿，我們包膳食。」

「一天教幾個小時？」

「上午與下午各一小時，待你的學生沒有藉口不上課，還有，薪水同外頭的文憑教師相若，六個月後再予調整，你說如何？」

銘心答：「實不相瞞，我已申請了政府教席，說不定半年後就得離職。」

管家很慡快，「屆時再說吧，我帶你去看房間。」

銘心跟她走到二樓，那是走廊最後一間寢室，門一開啟，銘心怔住。

這樣嬌俏的房間真不多見，如果室內裝修也可以穿古裝，它就是了，傢俱床褥窗簾，全部維多利亞女皇時代式樣，小小茶几上放著一大瓶深粉紅茶花，有幾朵不知如何掉在木地板上，銘心俯身去拾，手指尖碰到地上，才知道花朵是繪書，噫，眼睛遭到愚弄。

管家說：「這是元心的創作，一糙一木都由她設計。」

銘心轉頭問：「元心也是我學生？」

「是，她是二小姐。」

銘心又問：「我的課室在何處？」

管家沉吟，「嗯，要不圖書管，否則，就是圖書室，你親自來挑選。」

一看到圖書室，銘心興奮地說：「在這裡好。」

大窗戶外是蔚藍天空與碧綠大海，一點阻隔都沒有，一大株玉蘭樹上結著累累深紫色佛手般花蕾，銘心看了只覺心曠神怡。

她笑著同管家說：「在這間圖書室，一個寫作人當可寫作出傳世名著。」

張女士嗤一聲笑出來，一直繃著五官的她原來有會笑的皺紋，「到底還是年輕，講出這種孩子話來，世上漂亮的書房有的是，難道每間都坐著一個大作家不成，上帝是多麼公平，陋室裡多明娟，困苦中出英雄。」

銘心聽了，忽然十分敬重這位管家。

「你幾時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