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在思量什麼。
老御醫安慰:「不小心砸了一茶盞而已,二郎不必慌……」
言尚睜著眼,向老御醫看來。他目中眼尾布著紅血絲,眼瞳卻清黑乾淨,眸心如清水一般,潺潺繞繞。他望著老御醫,斟酌半晌後,道:「茶盞,是我自己推下去的。我想證明一下,我是不是真的能推下去。」
老御醫愕然睜大眼。
言尚似努力控制情緒,卻仍是禁不住,唇角微微勾起。他的笑意非常淺,溫潤安靜,但他是真的笑了一下。
言尚拱手向老御醫行大禮:「我能看見了。多謝救命之恩……」
老御醫讚嘆不已,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調的新藥效果這麼好。
他撫著須笑,接受了言二郎的大禮。但是看言尚道完謝,轉身就往外走,老御醫不禁攔人:「二郎你這是要去哪裡?二郎剛剛恢復視力,還不應出門。二郎還是坐下,讓老臣好好看看你的眼睛……」
言尚立在屋門口,回頭。
他本就氣度好,而今睜開了眼,眉目清潤秀麗,為他再度添色。那雙眼睛,如同將一尊玉人點活了一般,讓言尚整個人不再是冷清清的縹緲不可追的氣質。
言尚微赧,微微笑道:「自是該讓先生為我多看看眼睛,但我心急如焚。我將將能看見,我想去找一人。待我回來,再請先生幫我看眼睛。先生見諒。」
老御醫哎一聲,見言二郎出了門。
老御醫趴在視窗,見言尚白衣金冠,從廊下一侍從手中取過了傘,他便要走下臺階。
老御醫扯著嗓子:「你眼睛裡紅血絲還未除呢……」
言尚回頭,含笑:「無妨。」
老御醫:「天還下著大雨呢。」
言尚:「無妨。」
老御醫:「你小心中途又看不見了!」
言尚依然笑:「無妨。」
他心情極好,就那般撐著傘下了臺階,在僕從們的指引下向庭院外走去。言尚是如此穩重之人,老御醫沒見過他如何輕快的樣子。但這日黃昏大雨下,言尚撐傘、不緊不慢向外而去的白衣背影,落在老御醫眼中,倒真的有幾分年輕人才有的氣性了。
老御醫嘖嘖:「色令智昏啊。」
連言尚如此穩重的人,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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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尚如何不著急?
他三月便與暮晚搖重逢,而今已經時至七月。
四個月的時間,他與她那般相處,他日日在心中想她現在是什麼模樣,他手指一遍遍地摩挲她的臉頰……他心中充滿了渴望,可是他就是看不到她。
暮晚搖看到的他,永是淡定的,自如的。可是言尚心中也會恐慌,也會焦慮。他經常會害怕自己就此失明,經常怕自己再也看不到她。如果他一直看不到,他記憶中的,便總是她最後冷淡地離開的背影。
他想看到她的臉!
想看她長如青山一般的眉毛,想看她那總是蘊著狡黠戲弄之色的眼睛,想看她小巧的鼻子沖自己皺起,想看她嫣紅微翹的嘴角……她長大了,她不應是他記憶中少女時候的模樣了。
可是他就是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如何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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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騎馬而出,到了半道上,雨便停了。他到了金陵秦淮河邊的市集街上,這裡在雨停後,人群重新聚了起來,馬匹根本進不去。好在言尚如今不是瞎子了,面對人群他不必再無措。
他只定了下神,將韁繩給了身後下馬跟隨的韓束行,就向人群中步去了。
傍晚時下雨,暮晚搖和一眾李氏嫂嫂嬸嬸、表姐表妹們散開躲雨。雨停後,市集重新熱鬧起來,夜色漸深,燈火漸亮,時間如此耽誤之下,秦淮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