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楷卻緊盯她不放:「你們趙家早早投靠劉文吉,成為內宦走狗。劉文吉一心要與世家聯姻,世家中已有人鬆動,但是無論是誰鬆動,這個鬆動的人,都不應當是巨源。巨源前途大好,年輕有為,他二十及冠就是禮部郎中,世人有幾個在他這般年紀能做到這一步?
「他當成為世家領袖,士人領袖。他不應當和趙家聯姻,和內宦勢力結親!士人是一定和內宦兩立的,即使現在雙方合作,日後也一定會鬧翻……你讓巨源何去何從?」
趙靈妃怔怔看著他。
韋楷緩和語氣:「我知道出使那幾年,你與巨源性命相托,已然生情。巨源要求娶你,我本不該多說什麼。他是我家庶子,他地位越高,反而越不利於我。但同是一族人,又是長兄,我不得不為家中弟弟的前途考慮。
「就算今日歡喜,日後也是為敵。巨源若仍是當日的巨源,韋家犧牲他的婚姻,自是無所謂。可他已然不是當日巨源,他的婚姻,也不能再淪為家族的犧牲品。
「趙女郎……你年紀輕輕,父親如今投靠內宦,權傾朝野。你不愁嫁,不愁婚,你就放過我們韋家,放過巨源吧!
「言盡於此,還望你念在你與巨源的情意上,給他前程,莫誤了他!」
韋楷說完,起身便要走。
趙靈妃站起來,聲音抬高:「韋家大哥,你與我說這些,不怕巨源哥知道了,生氣麼?」
韋楷抬眸,回首。他淡聲:「我是韋家大郎,一族弟弟,我都要庇護,都要管。韋家興盛不在我,但衰亡必有我的緣故。我雖不喜他,但畢竟是他長兄。我已做了我該做的事,你們若執意在一起,你若執意毀他前程……我也無法。
「趙女郎自己看著辦吧。」
趙靈妃顫聲:「可是我阿父如何行事,難道我能管得了麼?可是我阿父投靠誰,就代表我投靠誰麼?我阿父只是投靠內宦,他也不是什麼大奸臣,為禍一方……」
韋楷:「你身為趙御史的女兒,你們天然立場捆綁。難道你要和自己的父親決裂麼?決裂了你又何去何從,哪有歸處?趙娘子,我等世家子弟,本就身不由己。情與愛都很好,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愛情我亦很感動,但是回到現實……對不起,我仍想拆散你們。
「若是情能自禁,那就請女郎你自禁。若是不能自禁,那就做好準備——毀巨源前程吧。
「隨你選擇。」
趙靈妃呆呆地看著韋家大哥撐了傘下樓,她伏在視窗,看著出了樓的青年坐上馬車,馬車的車輪子陷入雪地中,又花了車夫很多功夫,車馬才催動。韋楷掀開車簾,嘆息地抬頭看趙靈妃一眼。
趙靈妃趴在視窗,雙目迷離。她看到韋楷,就好像看到了韋樹一般。那般清冷的、乾淨的……冰心玉湖一樣的郎君。
但是她捂臉而泣,開始恨許多人。如果他們還在出使就好了,如果他們沒有回來長安就好了……當日塞外孤胡國中,正使開玩笑地說為二人做媒時,如果那時候能點頭,就太好了。
她開始討厭長安。
開始想念塞外融融月色,想念那一望無盡的沙漠,想念那些整日奔波、生死無望、卻性命相依的日子。
她想念那時候的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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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趙靈妃以死相逼,拒了韋家的婚。
趙御史破口大罵,韋樹來找她談話,她卻閉門不見。然韋樹堵了幾次門,趙靈妃顯然也躲不了幾日。
而言尚尋到機會,又歇了幾日。只是這一次歇息的時候,有一家新建的園林要人題字,對方便拜託找來了言尚。言尚自愧,說自己學問不好,字也不好,就不用題字浪費了。
然而同平章事的題字,對方堅持其珍貴,整日送禮,來公主府求,讓言尚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