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說,是劉文吉矇蔽了陛下的眼睛,但事實上,難道不是陛下也矇蔽了劉文吉麼?劉文吉有今日,是陛下一手推上去的。是陛下刻意讓劉文吉走到前頭,替他擋著群臣的唾沫。
「劉文吉自覺自己在利用陛下來滿足他膨脹的野心,殊不知陛下也在利用他來除去自己不喜歡的人、不想聽到的聲音。而有朝一日……若真的有朝一日,天下昏昏已經到了無法走下去的地步,皇帝只要將劉文吉推出去送死,滿朝文武仍然會回來支援陛下。
「只要送劉文吉一個人死,陛下就仍是天下人的好陛下。」
言尚嘲諷的:「搖搖,一個昏君沒什麼了不起,但一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卻滿不在乎、仍要一力享樂、不管身後人死活的昏君,才是最可怕的。
「陛下還不是陛下時,還是晉王時,他還有辦事的心。但他為了皇位忍了太多年,被先太子和秦王壓了太多年了……他心理已經扭曲,已經不正常了。
「陛下初做皇帝時,他還來請教我公務,問我如何成為一個明君。但是之後,他便嫌我多管閒事,疑心我想操縱他。他和劉文吉一拍即合,裝著捨不得我的樣子,卻也巴不得我趕緊滾出長安,不要礙著他……
「他早已不想做什麼明君了,他只想做一個皇帝,做一個只享受的皇帝!」
暮晚搖怔怔看他。
她說:「你這樣的想法……無人敢這般想。」
言尚垂目,他坐了下來,靠著暮晚搖。他輕聲:「我也只敢和你這般說罷了。」
暮晚搖溫柔地抱著他,讓他的臉靠在自己胸口。她看他疲憊地在自己懷中閉目的樣子,手指拂過他的面容,想他這些日子又瘦了太多。
她心中憐愛他,便如母親安慰自己幼兒一般,柔聲:「那些都暫時不要管了。言二哥哥,我們是人,不是神。問題要一個個解決,如今……先顧著劍南戰事吧。
「劍南已經停戰一個月了……不能再拖了。」
言尚在她懷中睜開眼。
他疲憊不已,卻掙扎著坐起,道:「我給劍南主帥寫封信,問那邊如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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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如今的情況,便是沒進展。
主帥和廣州刺史言尚通訊數月,一開始只是同僚三言兩語的交情,後來便將言尚引為知己,對言尚吐自己的苦水。
中樞不讓戰!而劍南不戰,便是日日看著張狂的南蠻人碾壓他們!
中樞也不派人來談和,只任由那幾個內宦在軍營中頤指氣使。
糧草也沒了,軍餉也發不出去,戰沒法打。而中樞還要交出劍南……主帥不敢走出營帳,他不知如何向自己手下的將士交代,不知如何向劍南的百姓交代。
他要如何說出,朝廷要拋棄你們,讓讓你們淪為他國奴這樣的話?
言尚再一次寫信來,主帥便再次煎熬地回信:「素臣,我日夜焦慮,已然撐不下去……
「每日愧對將士,愧對黎民。然無糧無餉,我又如何?
「素臣,我已不知我還能撐多久……或許我便要淪為千古罪人,淪為丟了劍南的罪人……可是陛下口諭,你我如何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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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帥進退維谷之時,楊嗣、趙靈妃、言曉舟爬上山崗,觀望著整座郡城被敵軍摧毀的樣子。
趙靈妃與言曉舟是一同陪楊嗣登山來看地形的,如今劍南不讓打仗,軍士都被要求轉移百姓,而邊郡已經有南蠻人大搖大擺地試探著進來,燒殺搶掠,軍士們一概不管。
風吹衣袂,三人立在小山崗上,靜靜地看著下方好似又發生的一次衝突。
是一隊南蠻人來搶百姓的糧食,百姓嚎叫著不給,被人鞭打。而劍南軍士路過,一個個低著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