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自己要忙的事。
他心裡壓著一個極大的壓力,卻不告訴任何人。
這是言尚和楊嗣見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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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上旬,言尚領著衛士,確認安全後,和來自廣州的阿勒王使臣見面。
對方帶來了一塊玉佩,並一匣子。
看到玉佩,言尚面容繃起,他袖中的手輕輕一顫。
他面上卻平靜無波:「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狂道:「廣州封城,到現在已經兩個月過去了。你們已經和那邊兩個多月沒聯絡過了吧?告訴你們,我們阿勒王英武強大,已經擒拿了你的夫人,就那個什麼公主。
「這就是她身上的東西!你不會不認得吧。」
言尚袖中手顫。
他面上卻淡然:「我確實不認得。」
使臣道:「那你可以開啟匣子看一看……那是你夫人的手指頭!你要是還不從劍南撤兵,下一次送來的,就不是手指頭了!」
言尚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一時間如墜深淵冰窟,頭開始昏昏沉,思緒一下子變得空白。他花了很大的力氣讓自己不露出醜態,讓自己不被對方看出神情。他拼命讓自己冷靜,可是他大腦依然是空白的。
他早已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他隨時有自己死赴家國的勇氣……可是真到這一日,他的大腦還是空白的。
言尚平靜地去開啟那匣子,被衛士押著的南蠻使臣也十足緊張地盯著言尚,怕對方看出漏洞。
阿勒王要作假,自然準備全面。阿勒王準備了一截被火燒焦的女郎手指,挑的還是一個身量瘦弱、與那位公主相差無幾的女孩子……一截被燒焦的手指頭,不怕這個言二郎認出來。
言尚看著匣中焦黑如炭、白骨凜凜的手指頭。
他身後的衛士側過臉,不敢多看。
言尚這般安靜地看著,他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又空洞地轉向手指頭。
一瞬間,他腦中也許想了很多,但也許依然是空白的。
他也許想到了暮晚搖的倩影,想到了她笑嘻嘻地回頭看自己,卻又想到了她立在戰火紛飛中,被火吞併,衣袂若飛……
言尚說:「你們拿這樣的東西來騙我,以為我會中計麼?這不是我夫人的手指頭,不過是你們的計謀。兩國作戰,不斬來使。我不殺你們,但你們用假的來糊弄我,活罪難逃。」
他眼睛虛虛地看著帳篷頂:「把他們綁起來,嚴加審問。」
言尚出帳篷,跟著他的衛士敬佩道:「不愧是二郎。我方才都沒有認出那不是殿下的手指頭,只有二郎認出了……那些人敢騙二郎,一定要好好審問,看廣州如今到底如何了……」
他話沒說完,前面的言尚身子輕輕一晃。
衛士錯愕,忙去扶,扶到言尚冰涼的手。
言尚側頭,臉色仍是白的。
衛士意識到了不妥:「難道……那手指頭不是假的?真的是殿下……」
言尚像是說服自己一般:「……一定是假的。」
衛士一怔。
他看著言尚的臉色,開始茫然。
衛士輕聲:「二郎是不問真假了麼?殿下對二郎如此,二郎卻這樣回報?」
言尚垂頭:「審問那使臣,我要知道廣州如何情況。」
衛士高聲:「可是我們難道還出兵麼?我們沒有兵!劍南已到了關鍵時候,我們不能撤兵!二郎……」
他怕言尚要紅顏不要國家,來回地勸。而言尚怔立在帳篷前,他的大腦思緒仍是亂的。他什麼也不敢想,但他的心臟已經開始蜷縮。
他低聲:「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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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