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麼人模人樣的,我剛進門那陣子,他還上樹掏鳥、下河摸魚呢,一出去就是幾天不回家,回來就黑得跟個泥鰍似的,也不知上哪兒野去了。妹妹的嫁妝又多又氣派,我也是隨便放放,你要是覺得哪裡不如你的意,儘管叫人重新擺過,不用顧忌我。”拉著紫菀的手翻來翻去的看,讚道:“嘖嘖嘖,一樣是女人,怎麼妹妹就生得這麼一雙巧手?那些帳子被子枕頭幔子上的花,像活的一樣,是怎麼繡出來的?得空妹妹教教我,也讓我巧一回。”這二嫂能說會道,紫菀覺得她是個王熙鳳似的人物,沒準是個笑面虎。
大太太笑道:“行了,誰還能巧得過你那張嘴。叫孩子們都進來,見一見三嬸。”
門外的孩子聽了一擁而進,朝紫菀鞠躬的鞠躬、磕頭的磕頭,紫菀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有些手足無措。吳菊人從長衫口袋裡拿出一疊紅包,一個孩子手裡放一個,說:“行了行了,都出去玩吧。”孩子們拿了紅包,忙不疊地拆開來看,裡面是一枚“光緒通寶”的銀元,頓時笑嘻嘻地一鬨而散,去鎮上花錢去了。
吳菊人哄走了孩子們,把紫菀送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坐了,自己坐了另一張椅子,中間隔著一張茶几。丫頭奉上紫菀的茶,擱在几上。紫菀想起茶裡的含意,不免心有不滿,瞥一眼吳菊人。正好吳菊人也拿眼看她,兩人眼光相觸,肚腸裡各有意思,忙蕩了開去。
吳萸人等孩子們都走了,揮揮手讓下人也離開,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三弟妹,你是我吳鎮上的大家首戶喬家的小姐,禮儀規矩知道得比我們多。這兩天你病著,也就算了,既然已經好了,就應該先來拜見長輩。我吳家雖然沒有雙親高堂在世,但長兄在上,長嫂代母,是不是也該先來問個安?要不是我派丫頭去請,只怕三弟妹還不肯賞面吧。”
紫菀一愣,沒想到吳萸人這麼快就發難了。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哪裡聽到過這樣的重話。如果這時坐的是之菀,只怕當場就要垂淚。要是二太太那樣的利害人,必是有一番委宛動聽的說辭,會哄得人開心。但紫菀卻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來遊玩的,她一直想的是見識一下就走,那這些閒言碎語對她來說,不過是戲臺上小丑的插科打諢。她想的是:不是說外公對外婆好得不得了嗎?我倒要看看外公是怎麼愛護外婆的,這樣的氣是不是就讓她受了,還是怎的?當下微笑不語,只是斜斜地瞄一眼吳菊人,眼睛裡濺出笑意來,那是在看他的笑話。
哪知就是這麼似笑非笑、似嗔似嬌的一眼,吳菊人從此萬劫不復。
他對喬小姐之琬,先是仰慕她的才情,後來是驚豔她的容貌,知慕少艾,人之本性,要說有多少刻骨銘心、生死不逾的愛戀,卻也談不上,何況其中還有一份賭氣的意思在裡頭。他之前的種種示好,一來是真心希望有個和美的婚姻,夫妻一生是要相伴到老的,如不能相敬相愛,鬧到冷面相對,惡言相向的地步,將來苦的是自己;二來也是要顯示顯示他也是個懂得風雅的人,不是尋常的商人錢串子。而向心儀的物件展示自己,那是孔雀也會的本能。
就眼下來說,吳萸人的話確實不好聽,但也沒什麼錯處。要是別的人遇上這樣的情況,就算心痛新婚的嬌妻,也頂多是回到房間裡去哄兩句,說別放在心上云云。但紫菀這麼含笑帶俏的看他一眼,在他看來卻是在問他,你剛才說的那些生死以之的話呢?我把我的心我的情我的榮辱我的悲喜都交給了你,你會怎樣對待?我本將心託明月,未知明月照何邊?
在大庭廣眾之下,宛玉把她的情意捧在自己面前,隨自己處置,那我吳菊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她的喜就是我的喜,她的悲就是我的悲,她受了委曲,我會比自己受了委曲還要難過一百倍,當即說道:“大哥,小弟今天新婚大喜,你說這樣的話,讓我怎麼才好?不幫著說句好話吧,回去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