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至少七天之內都能喘氣。大家就不停地喝水,然後不停地尿尿,把所有的雪白石膏像底層都泡成了黃|色。
四個馬桶隔間的門都被釘住,耿荻每次都得從門上方翻進去。女孩們蹲在地上看她翻,矯健是沒錯的,不過畢竟不省事。這樣麻煩自己,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耿荻的第二條長腿一蹬地,人已騎在門框上了。她無意間發現蹲在地上的八個女孩全把臉仰向她。黑暗中十六隻黑洞洞的眼睛組成黑色的火力網,將她牢牢鎖定。她感覺到她們伺機已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耿荻你幹嘛呀?”她們中一個聲音問道。
她回答了一句。但那陣致命的狼狽感使她馬上忘了她回答了什麼。
“撒謊吧?你每回說拉肚子,我們都聽見你不過是小便。”
她們中另一個聲音說道。耿荻想,果真中了她們的埋伏。原來這群女孩也是這“懷疑一切”大時代的一部分。耿荻騎坐在兩米高的門框上,看她們整齊劃一地站起來,站在比例懸殊的巨大白色雕塑之間。
耿荻一貫的態度回來了。她愛理不理地笑笑,說:“關你們什麼事——我拉不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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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非爬那麼高,費那麼大勁翻進去呢?”
“這你都不知道?”耿荻又一笑:“我要臉吶。”女孩們稍愣又問:“你怕什麼?!都是女的!”耿荻不理睬她們了,一條腿極有彈性地著陸於乾涸的馬桶。
所有女孩在外面屏了呼吸,聽著裡面的每一響動。耿荻說:“真文雅啊——大文人的千金們!”
“反革命大文人的千金。”她們隔一扇堵死的門糾正她道。
最終還是靠了耿荻的長腿,捅開門上方一塊木板,伸手出去撥下火通條,大家才突了圍。孫代表到最後也不知道與他頑抗了兩夜一天的都是誰。
端午節那天“拖鞋大隊”全體逃學,背了各種食品去看她們的父親。路程有五十華里,她們仍是五輛腳踏車,輪流騎,也輪流被人馱。每輛車把上都掛著大大小小的網兜,裡面盛著過期羊肉罐頭和各種殘次食品。她們把過期豬板油用小火熬煉,煉出的油居然也白花花的,再撒些鹽和花椒,香得命都沒了。根據各自父親不同的刁鑽癖好,她們還挖地三尺地弄到一些精緻物件,比如穗子爸曾經只用藍吉利剃鬚刀,蔻蔻爸只用純細棉的手紙,三三爸每頓飯後必喝一口白蘭地助消化,綠痕爸只用“友誼牌”冷霜。穗子帶得最多的,是她爸需要的薑茶。穗子爸有胃氣痛,一年到頭離不了薑茶。
太陽滾燙,女孩們開始罵穗子,自己不會騎車,還帶那麼多東西。耿荻說:“真是一幫小女人,整天計較小破事。穗子,來,坐我車上。”
自從那次女廁所抗戰,耿荻索性就是一副小爺兒姿態,常常說女孩們頭髮長、見識短、雞零狗碎、胸無大志。
耿荻騎得比其他女孩快,不久便和大家拉開了距離。
穗子發現耿荻是個很懂體貼的人,過一點兒小坎都提醒她坐穩,大下坡時還叫穗子抱緊她的腰。穗子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超速: 這個耿荻要是個男孩該多麼可愛。她想或許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暗暗愛著一個有可能是男孩的耿荻。她們陰謀加陽謀,不斷伺機要揭下耿荻的偽裝,其實就是想如願以償。
穗子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在摸耿荻的辮子。沒有這兩個辮子,事情就一點也不荒謬了。
“耿荻,誰給你梳的辮子?”
耿荻笑了,說:“你怎麼知道不是我自己梳的?”
“這種反花你的手得反過來編才行。”
“原來你一點不傻呀!”她又是那樣仰天大笑。“是我家老阿姨給我梳的。我從小就是她給梳頭。她不准我媽給我剪頭。”
穗子不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