蹌走向龍床,撲通一聲倒在床上。
鍾續跟在身後,低低地喚了幾聲陛下。
遲衡閉著雙目和衣假寐。
不知該怎麼辦的鐘續站了一會兒。遲衡靜靜等著,而後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往門外走去,遲衡一酸,苦笑一聲,卻聽見門咯吱一聲合上了,而後鍾續又輕手輕腳地回來,俯身說:“陛下,我幫你把鞋子脫了。”
腳踝一暖,被握住了,鞋子被脫下。
鍾續小心地給遲衡蓋上錦被,而後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望著窗稜上的唐菖蒲花發愣。背影不是繃得直直的,是很自然的挺拔。遲衡輕咳一聲。鍾續回過身來,鬢髮垂下:“陛下,怎麼了?”
“睡吧,床大。”
鍾續遲疑了一下,脫了鞋子和衣裳,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遲衡將錦被分出一半,鍾續也就那麼筆直地仰躺著,一動不動。遲衡以手覆額,呢喃:“我把你帶到昭錦時你還鬧彆扭,說點什麼就哭得不行,不知不覺已經快十年了啊。”
鍾續唔了一聲。
自說自話實在沒趣,悶酒易醉,兩眼模糊,遲衡輕笑:“你性子又直,又倔,所幸,顏景同能容忍你的脾氣,我不太擔心。有不明白的、想不透的就問紀相、問石將軍、問岑將軍。就算不當皇帝,情總是在的。從今以後你要自己……凡事自己多思量……”呢喃了幾句,遲衡將手覆在鍾續手背,鍾續不動,肌膚相觸,如此安穩。
遲衡漸漸沉睡。
西疆的亂才平,石韋也忙,趕上新皇舊皇交位,更忙。
別人有纏綿的時間,石韋卻熬夜處理事務。
且他寡言,不太說出心思,遲衡說要去曙州時他也不多問。三月初三,遲衡只帶了宮平等幾個侍衛離京。送行時,紀策和駱驚寒都停下了,石韋騎著馬一路將遲衡送到了淇州,遲衡笑著說:“季弦,再走下去就到曙州了,就送到這裡吧。”
石韋佇立不言。
遲衡擁著石韋久久的依戀。
在和煦的陽光與輕風中,遲衡在石韋的耳廓輕哼了一支曲兒,調子簡單輕揚,詞兒含糊,一曲終了。
石韋輕笑不語。
“這是我十二三歲流浪夷州時,碰到幾個壘州的流民唱的曲兒,唱的是壘州十六歲的少將軍,奇兵擊退北來的進犯。我只一遍就記住,當時我可真對曲子裡的少將軍仰慕得不行——看來季弦也聽過呢。”遲衡吹著輕氣,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
見遲衡期待的眼神,石韋道:“……怎麼沒聽過,就是那時年紀還小,面子上不說,心裡不知多高興。有幾句詞兒聽不清,我偷偷穿便衣裝成普通人走進那些人中,結果碰見一個見過我的人,不停地看過來,怕人認出尷尬,倉促之間我撞在一個兵器上,衣裳都扯裂了。”
遲衡吻了吻石韋的嘴唇:“我怎麼沒遇上那麼害羞的季弦呢——還好還好,你也沒逃脫我的手掌心。”
石韋輕笑:“你天性喜歡征服吧,顏鸞也好我也好,似乎都曾是你仰慕的人呢。”
遲衡哈哈一笑:“喜歡,所以也要變成這樣的人。三生有幸,能與季弦相遇,有緣能逢,季弦,我虧欠你太多,若有來生……哈,今生就夠了,他日回京,好好飲一杯。”
“你我之間,沒有虧欠。”
“所有人我最不擔心的就是你。你就像一棵樹,不懼風雨,不懼歲寒。別人會隨季節而枯榮,而你始終是你,栽宮牆裡也好,栽在驛道邊也好,栽在深林裡也好,你始終是一棵樹,不會改變。”
“你也是。”
“……季弦覺得我是什麼樹?”
石韋抿嘴,在遲衡連連逼問時才說出:“紫檀木,比鐵還硬,卻可以制最上乘的弓。”
遲衡閉著雙目深深吻過石韋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