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不到掃了一眼指間纏繞的黑霧,說:“送了這些,先回山。”
他把回好的紙箋放出去,給大小召留了句玩笑話說:哄他給我烹壺茶,你倆看著點人,畢竟雪堆的,別化了。
這地方在南,松雲山在北,相隔三千餘里。
普通人連車帶馬也要走上很久,於他們而言則快得很,開一道陣門的功夫而已。酉時動身,頂多三刻就能到山頂,剛好夠煮一壺茶。
這本是數十年裡再尋常不過的一剎,老毛的眼皮卻忽然跳了起來,莫名一陣心慌。
他聽見遠山的鐘聲敲了第二下,“當”的一聲。正要開口,就見塵不到腰間掛著的白玉鈴鐺輕磕出響,無風自顫。
有一瞬間,他們主傀二人都怔了一下。
接著,老毛滿身的鳥羽虛影便炸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白玉鈴鐺是連著山坳那個陣的,輕易根本不會響。
一旦響了,就是大事。
他看見塵不到手握玉鈴闔上眼,因為傀和傀主的聯絡,他跟著塵不到目睹了那座山坳周圍黑霧肆虐的景象——
兵荒馬亂,哀鴻遍野。
活物像被吸乾的枯枝,在被黑霧包裹的瞬間變得乾癟萎頓,倒落在地。
尖叫混雜著雞鳴狗吠響成一片,到處是四散奔逃的人,還有不知誰家的小孩無措地站在田道上,張著嘴哭嚎。而海嘯般席捲而下的黑霧就在他身後,近若咫尺。
老毛甚至忘了這只是他相隔千里看見的虛景。巨翅瞬間張開,似乎要替那些人擋下滔天災禍。
那一刻的景象逼真極了。
他彷彿能感覺到颶風掀開了他所有翅羽,黑霧遮天蔽日,迎面而來,墨色和鎏金巨翅即將鏘然相撞——
老毛眯起了眼睛,卻沒等到預想中的衝擊。
……
黑霧剎止在了鼻尖前,濃黑表面隱隱浮動的淡金印記幾乎掃碰到了他,卻沒有真的碰到他。
那些景象就倒映在他瞳孔裡,一瞬間拉長得猶如一百年——
他看見成災的黑霧突然極速退開,像巨浪倒吸,自何處來回何處去。
那黑霧來處是山坳,而陣局的陣眼是塵不到本身。
災禍不會無端消散,陣局也不會平白倒轉。是塵不到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那些奔湧四散的統統收束回去。
這是最快的辦法,也是當下的唯一。
因為除了塵不到,這裡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壓下那樣滔天的禍事了。
所以老毛最初是慶幸的,還鬆了一口氣。
塵不到修化過數以十萬百萬計的塵緣,剛剛這一場,不過是其中之一。難雖難,卻無傷根本。
但下一刻他就僵住了。
他想起那層隱隱浮動的淡金色印記是什麼了……
那是天譴啊……
山寺的鐘敲了第三下,這在漫長的世間不過是一個須臾。
須臾間,天翻地覆。
松雲山上烹著的那壺茶,他們喝不到了。
彼時,鍾思在百里之外牽馬入城關。
那是歲終之月,到處都在祭祀百神。城裡撤了宵禁,臘市剛擺便紅火熱鬧,燈籠長長一串,掛了滿城。祭神的面具懸在高杆上,跟塵不到下山所戴的有三分相似。
收到卜寧傳書的時候,他正停在某塊攤前挑揀著稀奇玩意,那罐石料特別的棋子就是要捎給卜寧的。
但他展開金紋紙箋的時候,棋子卻翻了滿攤。
他把牽馬繩拍在攤販胸口,匆匆丟下一句“送你了”,便轉步去了城牆背處,連城都來不及出就開了一道陣門,直通塵不到所在的地方。
他在那端落了地,便再說不出話。
他不足5歲上了松雲山,及